从战俘营回来的路上,夏佐忽然发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照常说,城池或者边防镇的维护修缮,应该是当地或者是财政部负责的,边关将士只要负责守卫好阵地,御敌人于境外是第一要务,怎么还会出境抓战俘回来修城,难道说现在当兵的也发展副业了。
“哎~”当夏佐问起来的时候,佛斯特将军愣了愣,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面色阴郁的道。
“大老板先生,其实这也是迫不得已啊~!您是从狮心城来的,又是杰弗里殿下的老师,那对帝国财政应该有所了解~”
“数千年来,南疆北原西域的异族敌人从未停止过索伦姆的骚扰,帝国常年征战不休,财政部早就传出入不敷出的消息了,加之长廊防线的战事不像德斯特和阿尔齐亚那么紧张,从很早之前拨款的就少了防线长城修缮维护这一项,即使是南境军费和军饷标准都降低了许多,我们要不再想点办法,恐怕防线长城早就腐朽不堪了。况且…”
说到这里,佛斯特将军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语气略带愤恨的道:“帝国财政部拨付的款项一直都是交到总督手上,再由他们组织调配下来的,前些人总督在这方面计算很谨慎,圣伦德其他地区也很需要这笔钱,用作剿匪、治安维稳和地区建设,真正发到防线的钱只够发发军饷的,其他的兵器马匹靡费和都顾不上了。所幸,还有军功奖励这一钱款来源,抓捕战俘回来既省了长城修缮费用,又有了军功奖励款,一举两得。”
老将军这番话,说白了就是拨款下来有人从中做手脚了,钱是下来了没错,但层层盘剥下来也没剩多少了,以前不是没听说过腐败,之前在黑石城开酒馆的时候就听那儿的当兵的说,本来每个月两个金币的军饷,但发到手上的只有一个金币另两个银币,就这还是运气好碰到好的长官了,要是遇到黑心的,能有三四个银币给家里买点麸子荞麦就不错了,特别是之前有一任黑石城主,本地只有五百人的驻军部队,向上报备的时候活生生增加到了三千人的标准联队编制,最后监察部查出来,那个老小子虚报人数,那中间留出来的两千五百人的名额,竟是为了吃空饷!可夏佐没想到,在长廊防线这样的边防重地也碰到了这样的事。
“难道没人管吗?底下的人就不知道报告?”这种事情或许不少见,但夏佐上辈子生活的世界与这里不一样,尤其是最新一届的领导人,打下了一批又一批贪赃枉法的害群之马,举报上访这样的事时常发生在身边。
“报告?嘿嘿…”佛斯特将军冷笑一声,道,“维塔将军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当然不知道下面的情况,他们敢贪就有的是办法遮掩过去,你以为王庭就没派人过来检察吗,人派了一波又一波,无一不是无功而返,再说了,越级上报可是个很严重的错误。”
想想也是,夏佐忽略了一个事实,组织严密是件好事,但只要其中一节出了问题,上下不连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上报能解决的,所以弄出来这么个自给自足的战俘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次真的切切实实觉得很失望,准确的说应该是来之前抱有的期望值太高了。可这也怪不到佛斯特将军身上,大环境是这样,大部分人都想从这儿捞一笔,他一个地方驻军军团长,又能做什么,最后还不是被排挤来替那大部分人擦屁股吗,到了任上,才发现上面财政没有,那他一个当了大半辈子兵的粗人又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东拆西挪,尽自己的能力做些事。也难怪夏佐他们刚来的时候,老将军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在他看来,八成是以为是一个不懂事的王子殿下和个年轻公子哥,到圣伦德游玩镀金来了,一个实干派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视工作如儿戏的权贵子弟。
回到长城防线指挥部,杰弗里就骑着他的小毛驴拉着夏佐奔赴驻军大营,美其名曰视察基层,看着小胖子那副衷心为底层官兵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王子殿下终于醒悟了,开始履行自己身为帝国继承人的职责使命,佛斯特将军当下感动得老泪纵横,差点跪向东方狮心城的方向嚎哭几声了。只有夏佐知道,这小子哪是什么关心基层,估计是在指挥部赌钱赌腻了,想到别处找找乐子,还打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正准备跟着老将军副官去一趟正规军重甲骑士营看一下,对比银甲御林军,不知道长廊防线的重甲骑士水平怎么样,但在营地区域的路上,看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老的头发花白,少的比杰弗里的年级还小。
“军营里怎么还有老百姓?”
“大人,他们是防线仆从军,不是老百姓。”副官毕恭毕敬的回答到。
说到索伦姆帝国仆从军,严格说起来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军队,没有帝国正规军的装备,财政部的军饷也没有他们的份,说他们是平民也不对,因为他们手持武器身在边疆前线。仆从军,是一群拿着自己的武器,吃着自己的粮食,活跃在战场的非正式军人。
从一般性理论和常识上来说,非正式军人是无法和正规军相提并论的,光武器装备一项就有着天壤之别,更别说战技军阵训练、战场常识、还有战场上最重要的进攻与防御的组织性,但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些连散兵游勇都算不俗的仆从军,每当上了战场却凶狠悍勇,无论战局顺利与否往往都是死战不退。没有武器装备,没有军饷口粮,不惜赔上性命也要上战场杀敌的仆从军,当然不可能像夏佐上辈子生活的国家一样,凡是军人都接受过正规严酷的训练,都有一腔为国献身的热血,仆从军人没有那么大的觉悟,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战场军功而已。
他们有的亲人要不就是自己犯了什么罪,需要军功活得赦免抵消罪行,有的自认为有点本事不甘平凡,来前线搏个前程,而剩余的大多数基本上是因为家境贫寒,生活极其艰辛。索伦姆征召的正规军人要求非常严格,漫长的训练不是什么人都能熬过去的,而且训练过程中的费用是由新兵家中承担,这年头吃饭都成了问题,何况要养一个辛苦训练的壮劳力。于是呢那些有不得已原因的贫寒子弟就来了军营,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渴望着一天能够斩下敌首,攒够军功衣锦还乡。
平时,他们依靠在战场上缴获来的战利品得到最基础的生活补给,相对的,没有战争就没有了生活来源,而一旦有了战斗,他们永远站在两军交阵的第一线,特别是遇到了于己方很不利的战争,比如说攻坚战,弱于敌人的守卫战,仆从军就是领军将领最先考虑的人选,至于生死,得到的得不到的都是自己的命,死了万事皆休,活着就擦干汗水准备下一场战争,这是仆从军对于生命的共同看法,平淡且残酷。
仆从军的由来恐怕要追溯到久远的狮心王隆德尔时期,那时候在兽人手中征战天下的,就是一帮泥腿子仆从军,但混过军队的都知道,别看这些泥腿子没经过正规训练,没有像样的武器装备,可在战场上,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意哪怕有时哪怕是正规军也无法比拟。在正常的认知当中,军人需要年轻需要活力需要冲劲,但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军人才知道,越是紧张的战场,越需要冷静对待,一味的冲锋只会死得更快,说仆从军可怕,不是因为年轻、人多,最恐怖的那些看似弱不禁风的上了年纪的老兵,他们历经的战争大到数万人的对垒交阵,小到十几人的排哨侦查清理战场等等,数不胜数。在战场上如何躲避刀剑枪矛,如何更快更有效的杀敌练成了身体本能,单论实战经验,估计那些高高在上的军官也比不上。
看完了仆从军营,夏佐就没有再去正规军营的兴趣了,因为他面前聚集了一大帮老少皆有的仆从军人,可能是看到了夏佐身上穿着红底黑面的大披风,和肩膀上的金狮獠牙领章,由于不是正规军,仆从兵营很少有军官过来,统领他们的能有个中队长就不错了,但是今天竟然来了个正牌将军,还这么年轻,由不得他们震惊,脑袋灵活一点的的甚至开始猜测,难不成有什么大买卖来了?
“都围过来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时候,佛斯特的副官站出来大声道。
听副官这么说,仆从兵们不禁感到失望,这位年轻的将军应该是第一次来军营,走错了地方,想到这一节,围过来的人纷纷走开了。
在其他指挥官看来,这些人或许只是交换战争胜利砝码的代价,但夏佐却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对于战争充满了极大的渴望,之前哪怕是在银甲御林军身上都没看到过的。看着老老少少的仆从兵们会慢慢走开的背影,夏佐摸着双下巴仔细想了想,估计很长时间要以圣伦德为家了,长廊防线应该会常来,打仗这种事肯定会经常碰到,或许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仆从兵会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初次视察不宜耗费太多时间,省内还有大把大把糟心的事需要考虑,停留了几天大致看看防线长城,再检阅一下边防部队,一行人就打算回圣伦德堡。
......
前脚才踏进总督府,总政务官霍索恩后脚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殿下,不好了殿下~!”
“我知道不好了,瞧把你一个文官头子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能发生什么好事吗?”杰弗里没好气的白了霍索恩一眼,道,“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殿下,在您走的这几天,食盐、棉麻布大幅度涨价,短短几天里,就涨到了三倍,不光是盐棉麻,还有糖、香料等都开始大涨价~!”
杰弗里一愣,扭头看向夏佐,只见他出言问道:“你是说,是有人恶意打乱市场秩序,联合起来哄抬物价?”
“没错,看这样子,还有继续涨下去的趋势,听手底下的人来报告,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说圣伦德的食盐即将罄尽,从别的地方调运过来最少也得三个月。即使价格上涨得恐怖,但现在外面数得着的商铺门口排满了买东西的人,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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