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猛九月初返滇,在滇西耗时半月有余,来回用了将近一个月,主要是在路上的时间耗费太多,加上云南多山,官道也极为难行,往返一次颇为耗时。
十月将近月底,杨猛回到了昆明,新督李星沅还没到,时间上的安排还算合适。云南各地的四品以上官员也来了大半,其余的也大都在路上了。
没有府衙的事情压着,云南官员们难得一聚,趁等候新督的时间,昆明城又上演了一场拉帮结派的好戏。
杨猛对云南官场不熟悉,加上绿营参将的身份有些烂,也没人愿意理会他,他也乐得清闲,转身就蹲到了西山。倒是老爷子那里每日宾朋满座,昆明杨府的宴会也是天天不断。
这新督李星沅好大的架子,自从接到了新督要来的消息,这群云南官员苦等了一个月,李星沅才姗姗而来。
迎接新督到任,是云南的大事,杨猛这个绿营参将,也无奈的加入到迎驾的行列。
趁着新督还没到达,云南的官员们也开始相互议论了起来,滇西那边迆西道罗天池称病没来,迆东道徐柳臣则是巴巴的窜了上去,到云贵交界处去接驾了。
“罗天池那老儿,以为称病就能躲过一劫?想得美!这次云南的官员,都跟着那老王八遭殃了,没有永昌回乱,咱们起码能舒坦一些。
这下可好,走了贺大人,也不知来的是个什么玩意,万一这新督不识云南民情。还不是咱们跑断肠?”
“这话不假。滇西的回回也是拿烦人。反就来次大的,咱们一气灭了他们了事,这一次次的,真是让人跑断腿啊!听说缅宁那边又有异动,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嘿!据说那李星沅是个狠的,这次滇西那边要遭难了,你们滇西的,可要勒紧了裤腰带。待会儿别拉裤子里。”
“狗才!说什么呢?你才拉裤子里呢!滇西的官员也是不少,他李星沅狠又怎样?他还能罢了滇西所有的官儿?借他个胆儿!”
“杨大人,您在云南可是这个,家里老三又是正牌的绿营参将,这事儿您怎么看?”
一众云南官员,揪着滇西的事情,就拉开了话头,不大时候,这火就烧到了杨士勤身上。
“我?我是铜盐大使,还兼着贵州四川的铜盐事务。这偌大的摊子就够我忙活的了,滇西的事情。咱是管不了的。我家老三?防疫营要是算作正牌绿营的话,那……呵呵……”
杨士勤也不上钩,遮遮掩掩就要混过去,和这帮子狗才较劲,多没意思。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那里最有钱,缅宁最近怕是又要出乱子了,你不得出些军资粮饷啊?”
“军资粮饷?你们想的美!盐课银子全投铜课上了,我现在穷的底掉儿,你们还是从其他课税里想法子吧!铜盐两课现在不问你们要钱,就是咱老杨厚道了,指望着从我身上刮油水,门儿也没有。”
杨士勤这话一说,好几个道府官的脸色就变了,掌管铜盐两课杨士勤是朝廷的红人,滇铜复起也是云南的头等大事,新督弄不好真如杨士勤所说,会从云南的其他课税之中刮取军资,这事儿可要好好计议一下了。
对于新督如何处置滇西回乱,这些人心里都有数儿,云南就是个是非窝子,现在谁进来谁死,比照一下李星沅的经历,他的手段也很容易预见。
杨士勤的话头一转,云南的官员们,就立马结成了一个个小圈子,有些事不触及自身利益还好说,一旦触及到了,兔子也会咬人的。
站在角落里看戏的杨猛,暗中朝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徐子渭真是个人才,这主意妙啊!李星沅还没到,云南官员就准备给他个下马威了。
这李星沅也是掐着点儿来的,正午时分,不差分毫,这位新督的钧架出现在了总督府的门前,一众云南官员上去见礼之后。
暂署总督府事务的徐柳臣,将总督印信、云南巡抚的印信,一并交接给了新督李星沅。
“诸位同僚,滇西民乱复起,咱们该给朝廷一个交代,诸位可有什么话说?”
总督府衙门的大堂之上,李星沅端坐大案之后,扫了一眼堂下的云南官员,慢悠悠的问了一句。
这话到了云南众官员的耳中,就跟听了个响屁差不多,民乱现在就是个是非窝,说话?怎么说怎么错,傻子才上去凑热闹呢!
“总督大人,滇西之事罪责俱在迆西道罗天池一人,属下请杀罗天池。”
迆东道徐柳臣与李星沅是世交,算是李星沅的叔父辈,不然也不会巴巴的到云贵交界处去接驾,云南现在是个是非窝,丢官那是小事,弄不好就会丧了身家性命,还是找些替罪羊比较妥帖。
把滇西的事情,草草一弄,先换朝廷一个褒扬再说,弄不好就会有机会离开云南,调任到别的地方,至于云南的乱局,还是留给冤大头吧!
“徐大人,这话过了吧!滇西之事起因如何咱们都清楚,归咎于罗天池是不是有些牵强了,再者说了……”
堂下的这位刚要反驳徐柳臣,李星沅就直接给打断了。
“那起因如何,你来说说,本督真不清楚。”
“呃……”
开口的这位,立马就被堵了回去,怎么说?说是朝廷的举措不对?身为下官诟病朝廷大政,那可是大罪啊!
“怎么?说不上来了?那我来说,回乱在云南绵延日久,回汉征伐、官府偏帮,这就是原因,如今缅宁回乱再起,各位说说该如何料理?”
李星沅这次远赴西南,虽说是升了官。但云南之事不好办理。他也没打算在云南多逗留。云南的回乱,只能用雷厉风行之法。
“劾迆西道罗天池,罢永昌知府恒文,押永昌副将常景云、游击刘贵茂,杀永昌监生、金鸡团练沈聚成,将永昌汉人所占回回田产悉数归还,先安抚回怨才是正途。
将滇西十九年案、二十年案,与永昌屠回之事并案共审。该治罪的治罪,该安抚的安抚,消弭缅宁之乱才是上策。”
还是那迆东道徐柳臣,这位看来是要做新督的铁杆了。
可徐柳臣这么一说,可是引起了滇西各道府官员的不慢,这老梆子是要挖祖坟啊!这么一牵连,滇西大部分的官员都要倒霉了。
“哼!十九年、二十年案,你徐柳臣怎么不翻翻嘉庆年间的旧案?夷性犬羊,该打就打该杀就杀,绿营处置不力。就让各地汉人百姓组织团练,奉旨杀回。杀绝了他们,看云南还有回乱没有?”
说话的这位是云南不多的满臣,云南提督的协领爱兴阿,身为满臣这位可是傲气的很,就差指着徐柳臣的鼻子骂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置气了,滇西回乱不可纵容也不可太过森严。云南回务必先平其心,方能慢慢回转,徐前辈说的不错,回产犹不可给汉,凡是滇西汉人侵占回回田产的,务必要严令归还。
爱兴阿协领说的也不错,回乱不能纵容,叛乱的回回,绿营那里也要狠狠的打压。只是这军资的问题……”
唠了半天,总算到了戏肉,滇西之事不打不成,可这军资就是个难题了,云南的税赋不足,官员俸禄都要靠各省的协饷,平乱没有军费不成。向朝廷开口,不说朝廷给不给,单单一个要钱的折子,朝廷那里就会给自己一个无能的评语。
李星沅的这话一出,大堂瞬间就静了下来,果然啊……
“总督大人,各州府的藩库已经无银可用,今年云南的粮食也因为干旱,大范围的歉收,军费之事,云南的各州府可以出,但明年的课税是不是让朝廷给免了啊?”
李星沅伸手要钱,云南的官员也不是白给,几分请旨免税的折子,就递了上去。
这下李星沅坐蜡了,递这个上去,还不如向朝廷要钱呢!要钱只会得个差评,这些玩意递上去,得罪的可是云贵周边的督抚啊!
云南请旨免税,那云南下一年的耗费,可都得从协饷里出,从人家身上剜肉,谁能不怒呢?
“杨大使,你那里不是兼着云贵川三省的铜盐吗?想必几十万两银子还是能腾出来的,这滇西的乱子不平,你那边的铜盐两课也受影响啊!”
如果说云南哪个最肥,除了云贵川铜盐大使杨士勤之外,再没一个有钱的了,这银子还得从他身上刮啊!
“几十万两?小意思,我这里可以出,但明年不输滇铜的折子,还得由总督大人递上去啊!”
杨士勤也是有样学样,一本小小的折子,压在了李星沅面前的大案之上。
“你……”
没想到这杨士勤更歹毒,这折子要是上了,圣上能立马罢了自己的官,滇铜复起可是远远重过滇西回乱的,圣上巴巴的等着明年的滇铜呢!这个折子上去,那和找死没两样,这杨士勤想借刀杀人啊!
“杨参将,据说你是防疫营的主官,滇西之事防疫营也要出上一臂之力啊!”
弄不了老子就弄儿子,李星沅也不客气,直接就要把杨猛派到滇西,儿子上了战场不怕杨士勤不出钱。
“哦……防疫营啊!现在除了八百多六十岁往上的,其余的青壮早就散了,去滇西也不错,起码这些人打杂烧水的事务能干了,只是这军饷……”
杨猛耷拉着眼皮,慢腾腾的回复着,狗才啊!狗才!果不出徐子渭所料,这李星沅想要拿自己的安危,威胁老爷子。
“散了?那可是绿营正经的营号,怎生说散就散啊?再说了六十岁往上的,能从军吗?杨参将,这可是总督府的议事堂,说话要负责任的!”
没想到老子歹毒,这儿子更毒,这还没做事呢!就惦记上云南的银子了。
“这防疫营当年只是为了防疫而建,依着前任总督贺大人的命令,当时收的就是些老弱病残,能打发的早就打发走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孤老,赶走这些人他们会饿死的,这贺大人一走,我这防疫营的饷钱也欠了小半年了。
饿兵难差,总督大人,还是先把防疫营的军饷给补足了吧!不多,四千两而已!”
听了这番回复,李星沅也没招了,只能继续想别的办法。
“诸位,滇西的乱子还是要办的,没钱可是寸步难行,不知诸位可有好的法子?”
“有!纳捐!我杨家最近虽说银钱不济,但平乱之事无论如何也要出上一份力的,我出五百两。”
话头是从杨士勤的嘴里传来的,五百两的银票,也压在了大案之上。
“着啊!还是杨大人的法子好,滇西那边有的是茶商,一家万八千两,也不当事儿的,这事儿就该纳捐。”
杨士勤的法子,得到了满臣爱兴阿的支持,这位也是满脸放光嚷嚷了起来。
“嗯!也只能这么办了,爱兴阿协领就负责此事,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咱们在捋捋滇西的事情。”
纳捐,恐怕不是什么好法子,瞧下面云南官员的脸色就知道,杨士勤难缠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