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滇西之前,丁保钧一直是杨家的喉舌,是杨家在外面抗旗子的人,昆明丁大管家,在官面上虽说不如朵康的多吉大管家,但在江湖上,丁大管家的名号,可是随着杨家的商路行遍了西南半壁江山的。
不在乎人命,杀人如麻,才是独眼猎鹰威名远播的原因,还有一句话,叫做主辱臣死,杨猛脚上的伤,在一般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但在丁保钧看来,这就是护卫们不尽职了。
望着丁保钧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独眼,杨猛也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了,老爷子比自己强得多,有一帮老兄弟撑着门面,而自己,这辈子却很难享受这份兄弟情了,地位使然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丁叔,不怪他们,我这是要试试长途行军的极限,有些东西我还是要清楚的,藏边的韦驼子,过两个月也要出兵了,咱们得了解一下自身的战力。
我这次来大理,也不打算多呆,明天我就奔怒江边上的傈僳族山城,安排好了那边之后,我还要去腾越镇那边,最后的落脚点就是勐腊!”
杨猛这么一说丁保钧的独眼也眯了起来,看来老三这是来真的了,这老三,一路走来都是不温不火,装疯卖傻,看来这次南疆的事情小不了。
“成!既然是您要硬来,我也拦不住您,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叙完了家常,一谈正事儿,丁保钧的语气也变了。
“将英法最好的线膛枪各准备三千条。先运到腾越镇吧!各处武庄六磅以上的火炮也准备一两百门。火炮先不着急。汰选下来的兵卒预备七千,六千步卒、一千炮兵,依着武器分成三营,英吉利火枪营、法兰西火枪营、炮兵营。
炮兵营可以慢行,其他两营开拔之后,直奔勐腊就是!”
杨猛这么一说,丁保钧却有些纳闷了,英吉利人出现在腾越一带。往勐腊发兵是个什么意思?
“老三,英吉利人在南疆的势力最大,为何要发兵勐腊呢?
腾越镇离着印度最近,这么一来,岂不是……”
难听的话丁保钧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一下杨猛,在他看来,南疆的战事就应该在腾越边境,往勐腊增兵,就有些舍本逐末了。
“战局就在美塞一带。腾越一线是缅国与我们的之间的商道,一旦开战就是三家之战。腾越不是他们的理想选择。
再有就是,腾越一带山高路险,怒江澜沧江也是两大天堑,想从腾越入云南,补给是绝对跟不上的,即使勉强能跟上,也不是这两年的事情。
勐腊的下面就是美塞,英吉利人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囤积在那里的一千五百兵,就是他们的腰杆子,至于腾越镇出现的探险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想要顺利入云南,只有中路突破才是上上之选,三国交界之处的金三角最合适,云南凸出的那一角才是兵家必争之地。
“明白了,我这就下去安排,前面的事儿你管,后面的事儿,我自忖还是能安排妥当的。”
经杨猛这么一分析,丁保钧也是豁然开朗,对于滇西的地形,他也算是了解,这么一说,洋鬼子好像也不是吃素的。
“没什么事儿了,有事儿我会飞鸽传书的,还有就是你和泰辰说一声,让他现在勐腊和大理之间扯上一条电报线路,只怕这战事,持续的时间短不了!”
金三角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大量种植烟土,英吉利选择在美塞驻兵,也是一石二鸟之计,凭着缅国那些物件,想挡住英吉利人,也是痴人说梦而已。
“那南疆那边的事情怎么办呢?”
“不急!拖着,只要他们不过分深入,就由着他们胡来,若是蹬鼻子上脸,该杀杀该埋埋!”
“嗯!知道了!你这脚……”
“没事儿的,一点皮肉伤而已,想要伤及筋骨,再跑十天半月,有可能!”
“成了!我找个郎中来。”
丁保钧说完这些就打算离开,这双脚看着揪心,眼不见心不烦,就让他胡来吧!
“丁叔,弄些烈酒,让我那帮子护卫泡泡脚!”
“就知道护犊子,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两日的奔波,身上的伤痛,吃饱喝足、郎中给看过伤势之后,杨猛就沉沉的睡过去了,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也算是香甜无比了。
换了一双新草鞋,收拾好行装,叫醒了睡眼惺忪的护卫们,杨猛又打算上路了。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这点算啥?没死就撑得住!”
“那好!去傈僳族山城!”
护卫们的一腔热血,却是换来了更大的难关,傈僳族山城,在怒江第一弯,那地界走是走不过去的,爬过去倒是差不多。
从大理到山城所在的贡山,就没听说过有什么路,杨猛的这些护卫可都是滇西的猎户出身,各自交流了一下,五十个人,那脸黑的就跟锅底似得。
“一句话就怂了?”
“没死就撑得住!”
这次回话,就没多少气势了,这一路过去全是山啊!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没死就等撑着走,过去了也得丢半条命啊!
“别怂了,走吧!”
出了大理头一天还好些,一行人紧赶慢赶,走到天黑,堪堪走了二百多里山路,到了宿营地五十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累的都跟死狗死的。
“操!这他妈是新鞋啊!一天就磨穿了?”
“三爷,这才刚刚起头,接下来更难走,这是您的靴子,五双草鞋。怕是过不去!”
杨猛没带靴子。但护卫们给他带了。按他们的说法,想到这傈僳族山城,且得走着呢!
“怎么,还得走五天?”
“怕是不止!接下来全是山!”
一听这话,杨猛也有些怂了,背着六十多斤的东西走平地都是个负担,从昆明到大理的山路还算平坦,可从大理到贡山。就不好走了,全他妈是高山峡谷。
有些只有几十米的峡谷,想越过去,起码得走几十里的山路,这二百多里路走下来,站到高处,大理城依旧可以看个依稀,看来是要减轻一些负重了。
“只留两口锅,其余的锅碗瓢盆都留下!吃的东西也留下一半,其他没什么大用的玩意儿。能留下的全部留下。”
这一夜,虽然每个人都留下了二十多斤的负重。可第二天这一群人走得路程更短,昨夜留宿过的山峰近在咫尺,合着一天上上下下,只走了三道山梁。
“妈的!要是有个三五条铁索桥,这段山路,使使劲一个时辰就能走完,咱们倒好!走了整整一天半!”
一边走,杨猛也在一边观察着地形,这段山路其实很好走,几座百米长的铁索桥,就能把这里变成通途。
没有桥,上山下山,根本就没有路,这一天半的上上下下,用绳子的路段,有十好几处,能顺利走下来,就算是幸事了!
“三爷,这事儿就看您的了,要是有了桥,这滇西的山山水水,就连在一起了!咱们打猎那时候,一年也不知道摔死多少同行!
想打好东西卖钱,就得进深山,可这深山的路可不好走了,一去不回,撇下孤儿寡母在山里饿死,也是寻常事儿。
现在好了,咱们在山里混不饱肚子,还能靠着杨家吃饱饭,要是有了铁索桥,咱们就有了出山的路子了。”
一个护卫有感而发,打猎也是玩命的营生,哪个猎手不是战战兢兢的上山?上山之前又有哪个不祈祷求神?还不是因为这山里危机重重?
听了这话,这些以前都是猎手的护卫,脸上都露出了庆幸之色,往日的生活,与现在根本不能比,住在山里,这白米饭可是稀罕物件,树根树叶野草野菜,才是他们的主食,偶尔打上几个大号的猎物,都要辛辛苦苦背出山,换上些盐巴布匹。
现在好了,不仅米饭管够,酒肉也是管够,新衣服新鞋穿着,还有火枪宝刀,这日子过得,就是天天在过年啊!
“这就得看宜良丁管家的本事了,反正这些桥三爷是非架不可,你们看着就是了!”
豪言壮语说完了,大伙也都沉沉的睡了过去,山路实在是难走啊!
沿着怒江东岸,杨猛他们走了三天,才遇到一块平缓的山地,这次不止是脚板在受罪了,连日攀岩,五十一个人的手上也全是伤痕!
身上的背篓,早就扔了,现在这一行人除了身上的刀枪,只剩了一张油布,吸了潮变得越来越沉重的羊毛毡,也早就丢了。
身上的粮食倒还充足,这一路走来,顺手就能打上无数的猎物,为了保险起见,本该丢掉的粮食,杨猛也一直留着呢!
“操!简直就不是人走得路,弄个猴子也得累死啊!”
五天只走了大半的山路,还有小半山路更难走,顺着怒江逆流而上,也是不可能的,水太急!顺着山势直下的大江,顺流还能凑活着行船,逆流想都不要想。
一路不停,脑子随时都处于缺氧状态,虽说这样一来,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疼了,可危险却是与日俱增。
“停下休整一天,不能再走了,再走就要死人了!”
要不是杨猛想出了用绑腿互相绑着的主意,这三天起码得死六七号人,早知道这直线穿插如此难走,杨猛就走丽江那边了,那边的路虽然有些绕远,但绝对比深山老林要强得多。
地形图,也就成了重中之重,自己身边都是滇西顶尖的猎手,连他们都走得哆哆嗦嗦,大军想要同行,就直接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儿。
人员损失太大!
滇西的地形虽说复杂难行,但这对杨猛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儿,反而是好事儿,这样一来,有些地方就不用重兵把守了,留几个报信的就好,谁要是傻乎乎的撞进来,那就等着倒霉吧!
休整了一天,也算是杨猛的运气好,竟然在深山野林里遇上了一位傈僳族的猎人,一听是昆明杨三爷来了,这位纳头便拜,好似敬神一样。
他眼里的那份虔诚,让杨猛看的心惊,唐梅依把傈僳族山城变成了什么?虽说接下来的山路依旧难行,但杨猛的心思却落在了怒江边上的傈僳族山城之中。
不到一米六的瘦小山民,哭着喊着要背着杨猛出山,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五十多人,一路留下的血脚印。
草鞋基本都磨破了,脚底板伤成这样,靴子也不敢穿,一旦穿了弄不好就要烂脚,凑活着用绑腿裹了一下草鞋,杨猛带的这帮人,也只能踩着自个的血往前走了。
这猴子一般的傈僳族猎手,有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杨巴,每每说起这两个自己会写的汉字,杨巴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骄傲与荣耀,他说这是山城勇士,才能拥有的名字!梅依夫人亲赐的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