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季的两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对官员来说更是如此,内服外服,穿在身上,稍一动作就是满头大汗,由于走的匆忙,杨猛的官服,依旧是不伦不类的一品文职战袍,穿在身上闷热是唯一的感觉。
“这叶中堂倒是好大的官威,大中午的议事,这是在熬鹰呐!”
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望着热浪之中有些扭曲的广州城垣,杨猛算是初步认识了叶名琛叶中堂的官威。
“三爷,咱们想在毕竟还是外来户,您这么突入总督府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丁泰辰不是官身,打扮也就随意了一些,一身薄绸衣衫看的杨猛羡慕不已,虽说他的官服也不算太厚,但穿着两层衣服,谁热谁知道。
“外来户?他叶名琛才算是外来户呢!老子在广州要商号有商号要房产有房产,他有什么?
妈的!这两广官署的议事,都是选在这个时候吗?”
正午时分议事,无论在哪里的官署都有些罕见,京师的爷们只上早班,早朝过后,基本无事可做,州县的官员,半上午处理公务,半下午的时候歇息,叶名琛选择中午议事,在西北还好说,在这广州,只能算是磨练人了。
“耆英在时,早间议事;陆建灜的时候,半下午议事;换了这位叶中堂之后,就只有午间议事了。”
看着满头大汗的三爷,丁泰辰也觉得有些好笑,他那身战袍。是加了铜铆钉。虽说也是薄绸所制。但分量和厚度,在广州来说,都属于冬装之列了。
“你带人回去吧!先给找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我去会会叶名琛这磨人的王八蛋!”
甩了甩手上的汗水,催着坐下的马匹快走了几步,面对广州的暑气,杨猛也是满肚子的怨言。
“知道了!三爷,和气生财呐!”
“屁!这犊子这个时候议事。就是不打算和气生财了,弄些冰块,办完了叶名琛凉快凉快!”
与丁泰辰分开之后,杨猛带着五十多睚眦就直奔两广的总督府而去。
“来人止步!”
叶名琛统管的两广总督府,比之前森严了许多,隔着还有上百步的距离,杨猛的马队就被拱卫总督府的督标给拦了下来。
“甭给他们留面子!”
拿着帽子扇了扇,依旧是热浪滚滚,心里有些烦躁的杨猛,一开口就准备拿着总督府的这些个差役撒气。
“没眼色的玩意儿。瞧不见这是杨部堂的车驾吗?头前开路,不然弄死你!”
三爷开了口。睚眦也不客气,生皮子编成的马鞭,直接就落在了阻拦者的身上,绿营所属多半是欺善怕恶的玩意儿,睚眦的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是肯定的,这一鞭子,就为杨猛打开了进入总督府的关卡。
不下马、不通禀,杨猛就骑着马直愣愣的进了两广总督府。
“冲开大堂的正门!”
杨猛的马队,突兀的出现在总督府的大院之中,把守着正堂的督标,揉了揉眼睛,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杨猛的马鞭一指,总督府大堂的木门就遭了秧,一个精擅骑术的睚眦,催着坐下马匹小跑了几步,一个人立之后,马蹄就把总督府议事大堂的门给踹倒了。
“喔……”
夹了夹马腹,随着杨猛的呵斥,黑色的骏马就直接踏进了叶名琛议事的地方。
“大胆!你是何人?”
议事厅之内突兀的闯入一个骑军,叶名琛也被惊了一下,但这总督府终归是他的地盘,短暂的错愕之后,呵斥也自叶名琛的口中吐了出来。
“老子杨三!王八蛋,好大的架子,非得让老子打上门吗?
你,下去把老子的马匹安置好,弄不好,抽死你个小王八!”
下马之后回了叶名琛一句,杨猛的马鞭一指,一个长得不怎么入眼的总督府官员,就被杨猛指派成了马夫。
“杨老三,这是两广的总督府!”
纵马闯衙,叶名琛也算初步见识了杨老三的跋扈,杨老三指派的那个马夫,可是两广的按察使,这马缰若是接了,丢的就是他叶名琛的脸面。
“老子知道,进的正是两广的总督府!找的就是你叶名琛这个老王八!
你个丑汉,麻溜的给老子安置马匹,不然……嘿嘿……”
杨猛阴森森的一笑,广东的按察使也是头上冒汗,见叶中堂被气得直翻白眼,这位觉得好汉不该吃眼前亏,接过杨猛的马缰之后,就溜溜的牵着马退了出去。
“你……你……气煞我也,杨老三,这官司咱们御前开打!”
古往今来,就没有如此打脸的营生,他叶名琛可是当朝一品的中堂大人,所辖的两广也是钱粮丰足、人马繁多,被如此落面子,出人意料呐!
“打官司的事儿以后再说,咱们先分分各自的权责吧!”
首位之上只有叶名琛的一张椅子,杨猛拖起那马夫的椅子,挎着腰中的大刀片就直奔叶名琛而去。
“你要干什么?老夫是上官!”
“哼……上官?老子的上官吗?再说一遍听听?”
压了压刀柄,杨猛生生将叶名琛后面的话给压了回去,这叶名琛就是个文臣,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也清楚,这杨老三太过跋扈了,杀自己他或许不敢,但被这莽物打了,也是丢人呐!
总督府的这场闹剧,来的太过突兀了,在场的官员,好多还没回过神来呢!下首首座的潘仕成,回转的很快,见了杨猛身后的一抹明黄之后,本打算开口劝架的潘仕成,也老神在在的准备看戏了。
“下面坐的那几个,忒的没眼色。关上门。咱们接茬议事!”
事已至此。见杨老三挎着大刀,在座的官员们心里也有些惧怕,乖乖的按着杨猛的意思关门之后,杨猛就将叶名琛的椅子推了推,坐在了他的身侧。
在座的官员都知道跋扈的杨部堂来了,但谁也没想到这个杨部堂竟如此的跋扈,就官职而言,叶中堂是高过杨部堂的。但有了南洋大臣之后,叶中堂也就没了钦差全权处理夷务的官职,身为钦差的杨部堂好像也不比叶中堂差多少,望着堂上并坐的两位,两广的官员们,很果断的选择了观望。
叶名琛叶中堂,近乎是大清官职最高的官员了,叶相之称也不是妄言,短短四五年的功夫,他能爬的上来。本事自然也是不小的。
短暂的失神之后,叶名琛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他的位子,大多是剿匪而来,之前那个钦差全权处理夷务的职司,对他来说也只是负累而已,既然这杨老三想要趟浑水,顺势就是了。
“杨部堂,不知你所说的划分职权,是要划分什么职权呢?”
“简单!军权与政权,两广境内凡涉夷务之地,大小事务俱归老子统辖,凡涉海防之军马,一律归老子统摄!”
若只是处理夷务,叶名琛自然会直接答应的,但涉及到了军政,这杨老三真是想要夺权啊!
“夷务之事杨部堂全权即可,这军政大事,还是要通过两广官署的。”
放弃军权、政权,岂不是变成了傀儡,广东的兵力,半数用于海防,一旦被杨老三掌了军权,他叶名琛还玩个屁啊?
“哦……这样啊?那好,作为南洋大臣,统摄江浙闽粤海防事务,这是应当应分的吧?
既然两广的官署要协助那就最好不过了,来呐!准备刑台,老子初来乍到,第一件事儿就是杀人立威,叶名琛,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将海防所属的兵员策录呈上来,将海防所属人马,聚起来,这是将令,两个时辰做不完,老子是要杀人的!”
协助?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杨猛解下腰中的大刀片‘当’的一声拍在了大案之上,准备第一个就拿叶名琛开刀。
“杨部堂,朝廷聚兵都是以天来算的,两个时辰,说笑了吧?”
嘴角上翘,瞥了一眼杨老三,玩这个,他杨老三还嫩了一些。
“以天来算呐?叶中堂,老子来问问你,洋夷要是打广州的话,也给你几天的时间聚兵吗?
老子既然说了是两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城外没有海防的军马,老子就剁了你!
至于官司,让你儿子之类的为你打吧!”
杀叶名琛,杨猛还真敢,这兵要是聚不起来,杨猛宰了叶名琛,朝廷那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处置自己,朝廷怕是没有这样的底气。
“你敢!”
“敢不敢,两个时辰之后便知!
来呀!将叶名琛监看起来,两个时辰之后,城外无兵,直接问斩!”
杨猛这可不是开玩笑,朝廷既然给了全权,杨猛就不会错过,误读、误判,也是个理由不是?
“杨部堂,叶中堂是朝廷大员,您怕是无权过问呐!”
一直端坐不动的广东巡抚潘仕成开口了,他这可不是劝架的,而是准备火上浇油的。
杨猛背后揣着的圣旨,潘仕成仔细的看过,这南洋大臣因为是首任,许多东西说的都是不明不白的,圣旨里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全权,误读一下,凭着爱婿在朝廷眼中的地位,真要是杀了叶名琛,也没多大的罪过。
“有权无权,这个说了算,朝廷予我全权,我便全权处理。
自今日开始,涉及夷务一律用军法,老子不管你们是一品还是二品,老子是按着圣旨办事儿的,误了军令,杀人是最简单的,株连也不是不可能!
耽误了老子处理夷务,这罪名也简单,礼通外洋,以叛逆之罪诛杀!”
杨猛自后腰上取出了圣旨,拍在叶名琛面前之后,就坐在大堂里,开始闭目养神了。
对着叶名琛拱了拱手,潘仕成恭恭敬敬的上前打开了圣旨,看了一遍之后,面色大变快步退了下去。
叶名琛也顺势扫了几眼,这南洋大臣的任命,也委实有些离谱,都说杨老三圣眷深重,叶名琛没想的是,那位年轻的皇帝,竟许给了杨老三如此重权。
一般的钦差,都要有限制的,这些限制不是在谕令之中,就是在圣旨之内,而杨老三的这份圣旨,全是权力,竟没有一丝限制的章程。
看来这就是杨老三敢挎着大刀硬闯总督府的底气呐!想了想杨老三过往的功绩之后,叶名琛也不由的挠头了,这位看来还真打算宰了自己呐!
真要是杀了自己,朝廷怕是只会斥责几句,若是不看这圣旨,自己岂不是做了冤死鬼?杨猛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也清楚,误读圣旨冤杀自己,这杨老三睚眦必报、嚣张跋扈,看来确实属实呐!
“聚兵!”
感激的看了一眼潘仕成,恨恨的看了一眼杨猛,叶名琛全然不知,这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竟是翁婿的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