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阖目躺在榻上,外面传来山间的鸟叫声和野兽的嘶鸣声,她又因为心里十分的烦乱,不知过了多久神思才渐渐的朦胧,坠入梦寐。
她极少有梦的,总觉得一觉到天明没有什么可想,今天确是噩梦连连……隐隐的,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好一阵地动山摇。
一声尖叫声让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叛军来了……叛军来了。”
她惊醒坐起,耳中听到嘶喊呼叫,如雷贯耳,马蹄声一波接一波的如潮而至。
她披衣坐起身,甫一出门只见外面的人都似乎杀红了眼,无数的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绿萼惊呆在门前,忘了骇怕。
这会的工夫,云义领着一群侍卫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云义见她平安无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呼:“属下即刻送您先行离开。”
云义再也顾不得礼数,一般将她拦腰抱起,疾步出了营帐。
冷汗霎时遍体,绿萼不曾见过这般残忍的厮杀,只知战乱既起,生死便是顷刻的事情。
绿萼看见周遭一个个倒下的将士,这才知道战争的残酷,今日早上还活生生的谈笑风生的人,此刻却身首异处。
云义将她放在地上,置于自己身后保护着,锋利的剑高高的举起来,“冲啊!”
刀光血影,厮杀烈喊,鲜红的血溅了她一身,她被侍卫团团围住,吓的忍不住哆嗦。
她从未上过战场,从未见过这般多的死人。
“夫人,快走,这里有我顶着!”云义挥着刀,眨眼间斩下了一个敌人的头颅,他手中的刀,银白的盔甲满是鲜血。
“将军,您快带着夫人突出重围,属下断后。”
此时绿萼不知被谁推上了红鬃烈马,她刚拉住马缰,却不料一支箭射在了马腿上。
绿萼只觉得浑身一震,身下的马疯狂的跑了起来,绿萼的手被勒的欲要断了一般,身子不断的颠簸摇晃。
她不知被这发疯的马带了多远,背后的杀戮和厮打的声音越来越远,旁边的砂石沙沙作响,掉落在路旁的深沟里。
绿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前面的路越来越窄,她死命的抓住手里的缰绳,若此时掉下马去,不摔死亦会摔成残废。
她几乎瞧见远处的悬崖离自己愈来愈近…………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从背后响起,越来越近,一个声音几乎嘶吼着:“娘娘……”
绿萼回头一看,竟是云义。他单枪匹马的追了上来,待一看见绿萼的处境,早已是吓的脸色苍白,“娘娘,把手给我……”
他的马很快的就追了上来,原本狭窄的山石路上愈发的窄了,倘若一不留神,便要跌下那深谷里去。
绿萼一只手松了缰绳,将手向着云义伸了过去,却不料马蹄踏空了,他的指尖从她的指缝里划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欲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身下的马踩在了陡峭的山石上,那感觉到了那山石的松动,直至垮塌了。
她只感觉到一切都好像被颠覆了一般,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她试着伸手去抓什么,可终究无济于事。她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断的滚落,身下的石子挂破了她的衣衫,脑袋终于撞到了什么僵硬的东西,砰地一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隐隐的,她感觉到有人在不断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努力的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
四肢五体的疼痛如同洪水一般的涌了上来,才有了些许的意识,就觉得浑身被碾碎了一般的疼。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腾空,像是被人抱了起来,那铭心刻骨的疼痛让她想尖叫,可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徐徐的睁开了眸子,她看见自己的衣衫破的不成样子,被污泥和血迹覆盖。
“娘娘,你醒了。”
身边的声音让她的浑身一震,拧眉一瞧,却见云义正坐在她的身边,身上的盔甲亦是残破不全。
“云义?!”
有一种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滑落,绿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她不曾想到他竟拼死下来救她。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声音,砂石顺着山石滚落下来,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将军在这里。”
他们二人赶忙抬头,顿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见士兵顺着陡峭的岩石爬了下来,一边下一边喊着:“将军,敌人被我们杀尽了,只留下几百个俘虏,只等着将军发落。”
费了很大的力气绿萼才回到上面,军医为绿萼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身上被岩石割了许多的伤口,并不算太深。
接下来是不眠不休的赶路,几乎是耗尽了所有人的力气,但凡在路上碰见驿站可补足水源的地方,才稍作休息。
绿萼此刻却愈发的坚强起来,她并未喊过一声的疼,甚至连云义安排的马车都没有坐,只自己骑着马,只怕耽误行程。
绿萼正赶着马,便突然从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那声音近了,便瞧见一个士兵飞驰而来,一见了她们,便翻身下马,跪在地上。
那士兵将一封信递给了云义,云义急忙打开,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脸上闪现了一丝的荒落。
他身旁的绿萼赶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云义压低声音道:“皇上已经除去了锦妃肚子里的孩子,太后和荣国公再也按捺不住,已经谋反了,私自将皇上和皇后关押在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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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还是歌舞升平,旖旎生辉,今日血流如河,尸骸遍地。
升平喜乐还未散去,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鲜血。
此时太后早已下了懿旨封锁城门,并派众位将领严守看管。谁知宫里被蒙在鼓里的禁军发觉了皇上被关押的消息,欲要硬闯金銮殿。
青宵听着远处厮杀的声音,心口阵阵的翻涌,冷汗渗出,一颗心似要裂作两半。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人,一个却是负了她的男人,孰是孰非,孰赢孰败,对于她来说都是难以取舍的。
不过片刻的工夫,宫人便急匆匆的过来报,二皇子被人从行宫里带了回来。
青宵身子一晃,跌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心口好似被一病利刃划着。
二皇子回来了,李胤的时日也不多了,只要李胤写下退位的诏书,二皇子登基,这太后就绝不会再容许他活着了。
她缓缓起身,对宫人说:“准备车驾,随我去见父亲。”
寿安宫枪戟林立,重甲列阵的士兵将大殿层层的围住,禁军侍卫刀剑出鞘,任何人若敢擅闯,必然命丧黄泉。
她斟酌了许久,拾级而上。
铿的一声,两支长矛横在她的眼前。
“我要见我爹,还不进去通禀?”
深冬的寒意渗进她的肌肤里,过了良久,才看见那侍卫走出来,带着几分谄媚的道:“娘娘,荣大人让您进去……”
青宵穿过大殿,越过那些因为这场宫变而吓得战战兢兢的人,他们好像是一个个毫无生机的木偶,悄无声息的向她行礼。
荣国公正在细细的品茶,胡子有些半白,听见声响,将头抬了起来。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荣国公眼里却是难得的慈爱,“他这般的利用你,可真是阴险狡诈。”
“假若父亲能够活捉了萼妃,能不能将她交予女儿?”青宵侧首望去,嘴里噙着冰冷的笑容。
荣国公笑了,语声温柔,笑容里分外的冰凉诡异,“等二皇子一登基,别说一个女人,便是金銮殿那人的命还不是拿捏在咱们手里。”
恨意从脚底浮上来,一寸寸的袭遍她全身。她从未这般的恨过一个女人,从不曾。
“你去内殿瞧瞧你的姐姐罢,你好好的劝劝她。你姑姑正在偏殿了念佛,莫要叨扰到她。”
青宵往内殿走去,明黄的垂幔,九龙碧玉的屏风。
锦妃就在帐幔后面双手抱膝,好似一个木偶一般,无喜无怒,无哀无伤。
当她看见她的脸时,呆呆的看着她,眼里的那种仇恨又蔓延上来。
“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她尖叫着向她扑来,青宵踉跄着向后跌去,后背直抵着冰凉的九龙珠玉的屏风。
青宵发疯似得笑,语声尖锐而急促,“是皇上害死了你的孩子!他从未爱过你,连你的孩子都要剥夺了。”
“你浑说……你浑说……”锦妃适才还是满脸的恨意此时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爱的人只有阮绿萼。”青宵回头望向殿外,唇角挑起了冰凉的笑,“这些年他只是忌惮着父亲,才不得不立你为妃,你真是可怜。”
她冷冷的看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女人,目光变幻莫测,阴枭与悲悯交织,身在再无往日的飞扬跋扈。
疯了,锦妃真的疯了,被这帝王之家活活的逼到疯魔。
陡的听见外面一声巨响,从金銮殿传来,害死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继而是一个统领匆匆忙忙的奔进了侧殿,太后正在念佛。
那侍卫只在门仓皇的道:“太后娘娘……皇上与皇后还有太妃从龙椅下面的密道里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