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殿,新年的喜气并未掩盖殿里散发的颓废悲靡地气息。
浣月小心翼翼的踏入殿中,已一眼看见了绿萼,那举世无双的皇贵妃,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月白的衣服,紧紧的裹着她纤薄的身子,繁杂的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
“娘娘怎么穿的这样的素净?”浣月轻声唤着,“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
“是本宫让他们退下的。”绿萼梳着及腰的秀发,秋水般的眸子里竟有些孤寂,“云家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是龙凤胎。”浣月跪在绿萼面前,“奴婢向娘娘请罪,奴婢实在不忍心杀死那无辜的孩子,只叫他们送走了。”
绿萼良久不语,只是目光飘渺地越过金碧辉煌的玉柱,无声的叹息。
“你何罪之有?本宫知道你不忍心的下手的。稚子何辜,皇家果真是无情无义的很。”绿萼平抑的语音里带着轻微的颤音:“我怎么能责怪你呢?这宫里还有几个像你这般心善的人?”
“奴婢今日听闻皇上将温小姐封为婕妤,位分虽不高,可终究是赐了流霞宫。”
“真是可怜……又白白葬送了一个花样女子的一生,”绿萼往殿中走去,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我将先皇的遗诏给了王爷亦不知是对是错。”
她的背影却是那样的孤独,显得那样的萧索,如同戏文里传唱的一般,美则美矣,却太过凄凉。
浣月有些觉得那些锦衣华服更加适合绿萼,更加显得她高贵不可侵犯,如今素雅的装扮,虽宛若画中之人可却是那样的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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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祁来到寿安宫,正看见毓太妃在窗边醮墨而画。
太妃画观音却是栩栩如生,形肖毕现,连先皇都赞不绝口。可今日太妃画的并不是观音却是娑婆,娑婆,其土众生安于十恶,不肯出离。
太妃小心翼翼的拿着蒲团扇着尚未干涸的墨迹,脸上竟是满是笑意,好似对这幅画十分的满意。
她将那幅画提起,品度良久,才放下来对李祁道:“画了这些年的画,最数这一幅让我满意。你可知道这画中的十恶究竟是什么?”
李祁脸色复杂的盯着那幅画,“杀生、偷盗、邪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贪欲、嗔恚、愚痴。”
“这世间原是如此的,宫里更是如此,哀家是过来人,自然看得明白。这世间的情爱原本就是缥缈之物,让人*,你可定要记住母妃的教诲。”
“儿臣绝不会忘。”李祁黑眸沉沉,“儿臣已经得到了父皇的遗诏,改日只要去潼城接管镇守边疆的十万大军,在与云义里应外合,夺下皇位指日可待。”
“你那个王妃娶得也算是值得了,她的父亲替你培养了十几万的精兵强将在边关。”太妃将画轴轻轻的卷上,“阮绿萼果真对你情深,可终究也留不得了。”
“母妃……”李祁的脸色倏变:“母后打算如何处置她?”
“她知道我们太多的事情了,留下她必将是心头大患。”
李祁眼眸有瞬间的收缩,许久都不能展开:“儿臣以性命担保,她绝不或威胁到任何人。”
“你不能替任何人担保,因为你终究控制不了任何人。女人对爱情向来便较真,她今日肯为了你上刀山,来日若知道你骗她亦会推你下火海。”
“儿臣实在不忍心动手。”
太妃的脸上闪现一抹阴冷的杀意:“上元佳节那一天,你定要将她引出宫去。剩下的事情哀家自会解决掉,宫里人多眼杂,定要在宫外杀了她。等她死了之后,浣月亦是留不得了。”
太妃看见他眼里的不忍和哀恸,“澹台云瑶进宫之后马上替代她的位置,那女子哀家见过却是个心内没有成算的,容易被为我们所用。而且是商贾出身,从她身上掏出个金山银山都没有问题。”
李祁拿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那茶温度适中,却让他觉得刻骨的凉意。
“哀家已经安排了人在她的身边,与你联手对付她。”
“是谁?”李祁有些微微的错愕。
“以前侍奉宜妃的丫鬟,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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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
上元节不知不觉的来临,整个皇宫内灯火辉煌,好似人们早就遗忘了几个月之前宫里的那场厮杀。
早在前几日皇后就笑嘻嘻的告诉她请了几个戏班子排演戏曲,只为庆上元佳节之喜。
然而更让众人料想不到的竟是匈奴的新单于进京面圣,带来了珍宝美酒无数。
李祁与呼延泽连谋诛杀了呼延庆之后,呼延泽便接管了哥哥的位置,励精图治,与中原愈发的交好,原本镇压在边境的十几万大军,亦是撤回匈奴。
李胤在金銮殿内设下国宴,宴请匈奴使者。
然而出席的嫔妃不多,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自然没有机会面圣,倒是新封的温婕妤更是笑靥如花,眼睛一直悄悄的盯着龙椅上的男人。
有时甚至故意弄出些动静来吸引那个男人的注意,一会儿跌了玛瑙碗,一会有跌了琉璃盏。
李胤的目光全然没有向绿萼看过来一分,绿萼亦是不在乎,反倒低头喝着新进贡的佳酿。
浣月静静的站在绿萼身后,手里捧着玉碟锦帕,在她的身旁恹恹的。
“你若是病了就回宫歇息罢,找太医去瞧瞧。”绿萼见她脸色苍白,只担忧她病了。
浣月亦不勉强,点点头吩咐了身后的侍女几句,更是对一旁的慧儿道:“好好的侍奉皇贵妃。”
她脚步沉重,果真好似是身子不适,绿萼心下担忧,亦没有多大的兴致了,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更吵得她头疼。
就在此时众人看见殿门外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禀告:“匈奴使者进谏。”
大家抬头一看,果然一队人慢慢的从殿门外走进来,而为首的那个男子走在身材高大矫健,却是个相貌堂堂的人,俊美中带着异域风情,他的容貌与呼延庆有两分的相似,却全然不见那些野蛮和狰狞。
那男子身上披了件雪白色的狼皮,那狼头正巧在他的肩头。众人都听闻这匈奴大单于曾射杀过草原的白眼狼王,如今一见果真不假。
那一众人走到李胤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拜见圣上。”
“平身,赐座。”
李胤轻轻一颔首,旁边立刻有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上来,将一干人领到皇上下手的地方。
绿萼心下厌烦,又趁着众人都瞧着匈奴人,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随行的只有慧儿一人,她亦不问什么只悄悄的跟着。
她走至甬道上,却见宫中处处的高墙上挂着五彩的灯笼,那上面画着的样子愈发的千姿百态,她瞧着愈发的新奇,心中的烦闷亦是消了大半。
高柱飞檐,却觉得一切恍如隔世般,宁静,安逸。
“娘娘,天寒地冻的,还是穿件袍子罢。”慧儿未待她应允,便将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顺着宫灯走着,猛地见灯灯火的深处有一个身影,轻裘缓带,广袖峨冠。气度雍容,清俊高华,卓然的一身尊贵。
绿萼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忍不住惊呼道:“王爷。”
“你退下罢。”绿萼对身后的慧儿吩咐道:“本宫与王爷有要事相商。”
那慧儿的瞳孔微微一缩,转而恢复镇定,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李祁的目光中闪现出笑意,替走上前去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如此良宵佳节,王爷怎么在宫里?”绿萼漫不经心的问着,“可别辜负了府邸里的佳人们。”
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下巴抵触着她的额头。听到他似满足又似疲倦的一丝叹息,绿萼的心里微微的酸楚,抬起手臂环在他的腰间,柔声问:“好端端的王爷怎么叹起气来?”
“今日是上元佳节,今日趁着他们宴会之际咱们悄悄的溜出去,这宫里的节日只怕你都过腻了,本王带你去宫外瞧瞧。”他未接过她的话。
“这如何使得,若是被旁人发觉了,定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她的语气里有着微微的担忧,可开始忍不住随着他的脚步走着。
她换上随从的衣服,只跟他坐在马车里出了宫,毕竟李祁身份高贵侍卫也不敢细细的查,只安安稳稳的就出了宫。
街道旁亦是张灯结彩,许多文人书生模样大半的人正猜这灯谜,绿萼不识字对这些反倒是毫无兴致,倒是一旁嬉笑吵闹的孩子,让她脸上堆满了笑意。
李祁侧首,看着绿萼的笑脸,在灯火处褶褶生光,自从她入宫以后,从未见过她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
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指尖触碰到微凉的肌肤上,目光里蕴含着一抹浓郁的不忍。
绿萼感觉到他的异样,顿时含笑而望,此刻间,他只觉得天地间骤然间失去所有的光泽,只剩下她一个人,美艳的不似人间俗物一般。
“王爷……”
“答应本王,无论如何都不要恨本王保全不了你。”
她被他炙热的目光看的十分的不自在,低声道:“好端端的为了说这些,你莫要忘了我可是皇贵妃,后宫里谁不敬重我几分,我才不是昔日刚进宫处处被人欺负的傻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