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玲珑在寂静的夜里疾行,她越过了无数重重叠叠的屋檐,纷繁的心绪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一弯新月已经升到了正当空的位置,清冷的月光淡淡的洒落在地上。未玲珑随意找了一个屋顶坐了下来,俯视着这偌大的长安城。
这些年,她杀过很多人。但她的心绪,除了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至今还从未像今晚这样躁动不安过。
她的躁动不安,并不是因为这红色的小鱼,而是因为在拿到小鱼的那一刹那,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不是一天,也不是两天,而是很久。
有一种已经被人看了很久的感觉。
她是暗侍卫里面刀法最凛冽的杀手——莫青。没有人知道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直都是她在暗中默默的注视着别人。
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响起了一串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声音清脆而又动听,飘忽而又清远。
未玲珑一惊,从未有人能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如此的接近自己。今天在摸到红色小鱼头痛发愣的时候,让连承无意当中靠近了自己身侧,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失误。怎么会在现在如此清醒的时候,又有人毫无察觉的接近自己?
难道正如晋老板所说,自己确实累了。该退出了?
身边的少女笑声继续响起。
“咯咯咯……咯咯咯……”
未玲珑只是惊诧了一瞬间,便已立刻恢复了冷静。
她淡淡拍了拍手,从屋檐上坐起,环顾四周冷冷说道:“阁下既然来了,就现身一见吧。”
没有人出现。
但笑声却在继续。忽近忽远,飘忽不定。这声音如此的悠远清扬,简直不像是从现实中的人嘴里发出来的。
未玲珑突然一愣,摸了摸自己腰侧的袋子。她这才发现自己走的时候太过匆忙,居然不觉当中将红色小鱼带了出来。
在她掏出红色小鱼的瞬间,突然感觉到在自己右侧有一丝气息的变动。
她猛的一转头,果不其然,在自己身侧不远处正站立着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那女子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凄美得简直不像真人。她静静赤足立在屋檐之上,衣裙无风自动,半边脸被散落的头发遮住,露出另外半张白如碧玉的绝美容颜。
未玲珑右脚向后迈出半步,身体微弓,呈防守姿态,嘴中却漠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绿衣女子默然看向她,既不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眼中不带任何神采,就这样赤足站在屋檐之上,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俯视着她。
未玲珑又等了片刻,实在觉得无趣。她不怕等,三年前,为了杀一个达官贵人,她甚至将自己埋在雪地里静候了三天三夜。但是她不愿意浪费这无谓的时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于是她淡定撩了撩头发:“阁下既然不开口,未某就不奉陪了。”
绿衣女子沉默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后就消失了。
未玲珑一怔,警觉的向后倒退飞起,脚下几次点在绵延不断的屋脊上,向着稽正司的方向飘飞而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接近稽正司的时候,脚下的青砖突然接连飞起,差点让她没有落脚之地。
未玲珑提着一口气,硬是将身子生生的从屋脊上拔起,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周围屋脊上的青砖瓦砾,突然像雨点般向她打来。
未玲珑不想硬接这些砖石,于是只能再提一口气,身体在半空中如同落叶一般旋转了几下,飘飞到了更高的屋顶之上。
然而这些砖石似乎并不想放过她,无论她落脚在何处,周围屋顶上的砖石便如同天女散花般发了疯的向她激射过来。
未玲珑心里并没有什么惧怕的情绪,这些砖块看着唬人,其实连普通小孩都不一定能杀死,纯粹是个花把式,但却觉得这种场面有些诡异。
她在如同落花般的砖石间隙当中,隐约看到前方有一个绿色的影子。是那名绿衣女子,她没有走!
绿衣女子在视线跟她对上的刹那,突然诡异的无声一笑。风将她的半边头发吹开,露出一张满是鲜血残缺不全的脸。
与此同时,未玲珑的刀也在这一刻飞快刺到了绿衣女子的面门,自眉心当头劈落。
未玲珑冷漠看着绿衣女子的脸被她的刀劈成了两半,在她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
她不是一个仁慈的人。这么多年在生死之间打滚,她只知道,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她死,就是敌人死!
但当她的刀劈下的那一刹那,心里却突然打了个盹,这刀怎么如同劈着空气中一般?
没等她反应过来,绿衣女子已经消失在夜幕中。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不过是她自己做了个梦。
她呆呆的站在屋脊上,有些回不过神。
身后传来一人轻轻跳上屋脊的声音,接着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怎么了?”
未玲珑沉默将刀收回来,转身看着一脸关切的连承:“没事。”
说完看了看举重若轻般站在对面的连承,有些诧异:“你会功夫?”
“而且还不差。”连承嬉笑着接口道。
未玲珑没有接他的话,继续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承挠了挠头:“大小姐,你自己看看这是在哪里?我不在这我能去哪?倒是你,大半夜的一个人站在屋顶上舞刀弄剑的是在干嘛?”
未玲珑自嘲一笑:“梦游。”
她难得对着别人露出一抹笑,虽然稍纵即逝,但衬着她稍显苍白的脸,在月光映照下,明艳得惊人。
连承一呆,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便搭讪着将目光挪向了别处。远处是一片飞鸟,不知道被什么惊动一般刺啦啦飞起,遮蔽了树影间的月亮。
就在这一晃眼间,他再看向对面时,眼前的人也早已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呆头鹅一般站在屋顶上喝着西风。
他一边跳下去,一边喃喃自语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啥会武功?我武功到什么程度?我……”
钱度打着哈欠揉着眼开门出来:“哎,好神奇,大半夜的,到底是唱哪出啊?”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一把被连承勾住肩膀:“刚才外面有只野猫,我出去看看,赶紧回去,几点了还不睡?当心明天打瞌睡大人责罚你!”
门“吱呀”一声关上。
冷白的月光里,一身紫衣的未玲珑静静从树下走出来。她微仰着头,将那红色陶瓷小鱼抬起,对着月光曦眯着眼看,神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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