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吃饭,又说到了我的痛处。那次我请一个大二的学长吃饭,吃着吃着,我从嘴里抻出一根头发来。我顿生恶心,吃不下去了。可没想到这位学长看了我拽出来的头发后,竟然无动于衷,倒显得我大惊小怪似的。我诧异他怎么这么无所谓。谁知他语出惊人:“呵呵,毕竟还是大一的小同学啊。以后你就习惯了。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你受得了这个?”
“呵呵。这不算啥。我的学长跟我说过,比这恶心的有的是。他曾经专门弄了个鞋盒收集他在食堂吃出来的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你真是少见多怪了。”
我一听他这么说,更没有继续用餐的胃口了,便问他道:“那还有什么啊?”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不过我自己吃出来过的就有铁抹布的小钢丝儿、书钉儿、苍蝇、蚊子……嗨!多了去了。”学长一边说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正吃着,就发现一粒黑色的貌似胡椒的小黑点儿,看得出那是一只被炸得松松脆脆的苍蝇。只见他毫不介意地把它拨到一边,继续吃他的饭。
他抬头看看我笑道:“我的学长更惨,他在炒饼里吃出过被人嚼过的口香糖。呵呵。不过,这比着我看过的那个电影里面吃出避孕套的那人要幸运多了。”
我虽然有过在厕所吃盒饭的经历的磨练,却仍然不能抵制住这种让我从胃里向上泛起的恶心的感觉。
光饭菜里的小料内容丰富还不算,还有更让人郁闷的事情。我发现食堂卖饭的大师傅们每次给同学们盛菜时,便突然患了中风一般,拿着勺子的手抖个不停,三抖两抖便把里面为数不多的几块肉抖了回去。每次我们都是看着他们一勺子下去,盛出好多肉块儿,便心中暗喜,紧接着他们便开始中风,让我们空欢喜一场,搞得我们都差点儿直接跪地上求他:“爷,您轻着点儿抖吧!”
而且有个大师傅给男生的饭量越来越少,给女生的却越来越多。他整这借花献佛的事儿,却让我们饿肚子。饭量给得不够,饥三顿饱一顿的。吃不饱还得去续饭,有一回吃饭我续了三次。要不是旁边坐着一个女孩用惊恐的大眼睛盯着我看而忘记了把嘴里的叼着的油菜咽下去的话,我还得续三次。为了不让那女孩像在动物园看猴子似的盯着我看,我嘴下留情,委屈肚子,又续了一次就走了。后来晚上在宿舍又吃了两次宵夜才算勉强安抚了我抗议的肚子。波波和我深有同感,晚上说梦话都在骂:“操你妈!一块钱米饭就这么点儿?”
那次,我前面的一个女孩儿买饭说:“我要三毛钱米饭。”大师傅奸笑着给她盛了大半碗。到我这儿,我一看那量,心想六毛钱米饭怎么着也该够一碗了吧。没想到大师傅竟然给我盛了少于那三毛女生的米饭。我第一次和他较起真来。我用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认真劲儿模仿南方普通话:“斯父,里渍个狗错啦,仄四三谋钱哒,偶要的四六谋钱哒!(师傅,你这个搞错啦,这是三毛钱的,我要的是六毛钱的。)”
听我这么一说,他又极不情愿地拿回去象征性地添了点儿,觉得多了,又拨回去点儿。这样反复了两次,几下下来我就眼花缭乱了。他嘴里还咕哝,说什么我也没听清。后来,当我再次摸到那碗饭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比刚才还少了。我都无奈了我,真恨不得拿油条抽他个终生偏瘫。不过,身边有个美女等着呢,我不好意思发作,只好悻悻走开。
美女开始买饭,我一看那厮果然有露出一脸淫笑,恨不得用眼睛剥光那女的的衣服。我真想冲过去暴揍他一顿。“我也要六毛钱米饭。”美女吐气如兰,嗲声嗲气地说,并看着我,加重了那个“也”字,意思是说“我这六毛钱的米饭是爹,你那六毛钱米饭是孙子。”我真的被吓了一跳——女生也吃得下六毛钱米饭?莫非是养宠物?喂猩猩?狒狒?骆驼?河马?野驴……我看那厮带着一脸的淫笑盛饭,碗里拔地而起一座富士山。这时,美女的后面一男的看着大师傅在得意的笑。我猛然醒悟:操!这女的是在出卖色相,给她男朋友买饭呢。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男生为了吃饱饭都不惜女友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
我吃着那几个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米粒,暗下决心——吃完这顿饭,我高低得赶紧找个女朋友了,不为了别的,只为能吃顿饱饭。
后来为了“报仇”,我们男生向食堂大师傅们挑战,要在足球场上找回尊严。结果,在女生啦啦队面前,我们的自尊却被抛进了万劫不复的阴曹地府——被大师傅们5:0狂洗一遭。我郁闷得连男生版的一毛钱米饭都吃不下了。
在楼下吃饭吃得伤心,就转到了楼上。楼上卖饭的都是女的。这帮女的对钱的兴趣显然比对帅哥的兴趣大,一个个的显然是油盐不进。我特别喜欢京酱肉丝这道菜,上面一层肉丝,颜色已经能让我蠢蠢欲动,味道更是让我馋涎欲滴了。可卖菜的妹子勺子一挥,从肉丝下面掏出一勺子豆腐片撂在我碗里,我无语。对此,我深感无奈。下次来的时候,我很识相地指着这道菜说:“来一份京酱豆腐丝。”这次,她无语,就是脸红了。
我真怀疑是不是宿舍成了我在大学惶惶终日的最基本的据点儿了。在这里,我想坐就坐,想躺就躺,吃五毛钱一袋的方便面或干嚼或水泡,喝茶水,喝热水,喝啤酒,抽平均两毛钱一根的烟。还可以为了一点烦心事干掉半斤八两的白酒,然后醉得一塌糊涂地往床上一躺,然后东摇西晃地跑到厕所大吐特吐。我还可以一边看小说,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用闲着的手在脚丫间追寻为数不多的泥垢。我不想承认自己正在虚度着光阴,浪费着生命。可事实上,我确实如此。即使我不想,可毕竟我在度年如日,把大块的时间碾成了沫,熬成粥喝了。我在追忆高考那会儿,我究竟为了什么能不顾一切地挤到这大学里来,而且不惜代价,不顾后果地把自己挤得头破血流面目全非以致后来的肝肠寸断。
从刘漾那里回来以后,她便没有再联系我。乔苒也一样。我不想给乔苒打电话,因为打过去她也不会接的。于是我打开电脑想上上网,结果发现网费已经没了。我只好下楼去缴费,顺便再去一趟图书馆。刚走到楼口碰见了亦凡,便和他一起去。我问他怎么想起来看书了,他说不是看书,是去看美女。我说学校里美女多的地方并不在图书馆,而是在女生宿舍楼。他说那在洗澡堂子还多呢,不是不让我进嘛。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也是闲得太无聊,所以想随便找个地方逛逛。说话间我们就到了图书馆,我们真就奔着美女多的书架——小说类书架走去,在这方面我俩总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哎!看谁呢?眼神儿都直了。”亦凡见我透过书架盯着一个女孩发呆,粗声大气地问我道。
“嘘——小声点儿!这是图书馆,注意素质!”
“得了吧!快说!你丫看谁呢?”亦凡非但没有听我的劝告,反而更加嚣张,引来身边一个胖乎乎的女生反感的眼神。亦凡瞥了她一眼索性吹起口哨。
“你丫赶紧闭嘴!”
亦凡不理会我,继续吹着口哨。
“我操!赶紧闭嘴!”
“闭嘴就闭嘴!”亦凡说着把刀子掏了出来。我吓了一跳,心想他不至于因为我这句话说得不客气就跟我动刀子吧。
“你想干嘛?”
他没说话,只是笑嘻嘻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吉他教程,向荫蔽的角落走去。感情是他想从书上抠点东西下来。
“操!别**干这个!”我一着急也把声音提高了些。
“嘘——”亦凡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就要对一张琴谱下手。
“我说,咱哥们儿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最起码的道德还是有的!你这是对书籍的不尊重!”我赶紧把声音降下来劝亦凡。
亦凡像没听见一样,把书放好准备下刀子。
“你这是对知识的不尊重!
“你这是对文化的不尊重!
“你丫这他妈是对我的不尊重!”
“得!我就听哥们儿一句劝!”亦凡收起刀子,把书放回书架,然后问我,“你刚才看谁呢?那妞儿你认识?”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个女孩,再抬起头看时,她已经离开了那排书架。于是我对亦凡说:“哦,刚才好像看见乔苒了。”
“就是你正追着的那个妞儿?”
“嗯。”
“她看见你了吗?”
“嗯。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了我一下就没反应了,好像就不认识我似的。”
“该不会是你小子把人家给逼急了吧,让人家见到你都不敢跟你打招呼。”
“哪儿能呢!哥们儿追小妞是有尺度的!”
“那就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她我要是都看错了,还要这对儿眼珠子有什么用!”
亦凡拍拍我的肩膀没再说话。我俩各自借了几本小说就去缴网费,然后回了宿舍。耀扬正在水房刷鞋,见我俩回来打了个招呼继续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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