悻悻而归的周惜若回到家中,焦急地来回踱步。
最后,她咬了咬牙,在那一堆刚刚从杨宅带回来的珍宝中来回挑拣,最后吩咐人进来整理了好几包袱,直接让马车送往许知县那边。
此时,陆远廷的名字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当沈婆婆领着周惜若去见陆远廷时,陆远廷着实皱了皱眉。
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朋友妻,更要避嫌。周惜若这种直冲夫君朋友房间的行为,真是不妥当。
虽然深以为不妥,陆远廷还是见了她,因为他现在客居在沈府,正确的说法是,这是人家的家里,她想去哪都有权力!
周惜若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她求陆远廷去求许知县放了沈莳之。
陆远廷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却并不清楚沈莳之被软禁了!他是君子,平日里就是专注于对许公子的教授和自己的学问钻研,其余的,他并不关心。
所以,当他听说沈莳之被留在衙门,许知县不许其他人探望时,很是震惊。
“陆先生,夫君是你的同窗……”周惜若抬着泪眼,意有所指。
“许知县会秉公办理的,不会冤枉莳之的!”陆远廷坐在离周惜若最远的位置。
“陆先生,夫君为了你的事情,可是尽了全意,从无半点推辞,现下夫君受了怨,先生怎么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呢?”周惜若收住眼泪,语气冷了下去。
威胁?陆远廷虽然端方,但并不蠢钝,周惜若的话他听懂了,脸色一寸寸泛红。
脸红?羞愧?是该羞愧!周惜若盯着那片红,恶狠狠地想。
“好,我自当尽力!”陆远廷的回答很轻。
“谢谢陆先生,夫君回来后,我一定转达先生的尽心尽力!”满意不小心从周惜若的眼角泻出。
陆远廷去找许知县的时候,云肖峰也在。
等陆远廷隐晦地转达了周惜若的意思,云肖峰的脸就难看了几分,看向陆远廷的目光不那么热切了。
许知县自然还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陈靖安那边不松口,他也不愿意出头硬顶。
陆远廷并不失望,他本来就是被周惜若用同窗之情逼着来的,现在许知县拒绝了他,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其余倒没什么,只是他对周惜若这个朋友妻的印象差到极点。
“人还暂时不能离开,不过,可以安排他和家眷、你见一面!”许知县斟酌了许久,突然转变口气。
陆远廷有些意外许知县突然的开口,但,不管怎样,他还是乐于自己能和沈莳之见一面的。在他心目中,他不相信沈莳之会安排人下毒。
当陆远廷派人把这个消息传给周惜若后,没过一炷香时间,周惜若就和他来到了沈莳之的房间。
他被留在了他平日办公的地方,门口有两个差役守着,饭菜准时送到,解手有人陪同。
他的脸色很不好,一个晚上未睡,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渣,眼眶下大大的黑眼圈,眼中血丝密布。
“夫君……”周惜若扑到了他的怀里,手里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跟在后面的陆远廷有些尴尬,低头去捡包袱,避免这些场景。
沈莳之没有抬手抱她,只是任她紧紧地抱着,直到她松手。
“先坐吧!”沈莳之很疲惫。
大家依次坐下,陆远廷盯着他眼底的黑眼圈,宽慰道:“没事的,莳之,我相信你!”
“嗯,致远,谢谢!”沈莳之知道石大柱、秋葵老婆两人的事不是他做的,他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杨县丞的事情。案子到了五城兵马司手里,就不是地方上可以控制的。何况,陈靖安还言之凿凿,说杨县丞的案子和他们在查的案子有牵扯。
他担心……
“夫君,这次多亏了陆先生,我先前去求过许太太,没用,还是陆先生有办法,许大人肯让我们见上一面!”周惜若看出沈莳之心底的担忧,赶紧出声。
这位沈太太的话?陆远廷一阵不舒服,想起先前她对他的逼迫,再看她现在温良谦恭的模样,总觉得那抹纤弱的笑,好刺眼。
“那真要谢谢致远了……”沈莳之眼前一亮,他的感激是真心的,不过,“杨县丞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石大柱、秋葵老婆的案件有没有最新进展?致远,现下我是不能自由出入,不过你可以,麻烦你帮我去打探这些消息。从许知县身上,陈靖安身上,还有……那个唐韶身上!”
说到最后,沈莳之的语调激动,语速极快。
陆远廷却是愣住了,他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位同窗好友了,如此急切,如此陌生!让他去打听?他哪有这个本事去打听?
“我……尽力吧……”陆远廷的话里有勉强,可惜沈氏夫妻谁都没注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远廷觉得再待下去也无话可说,所以以让他们夫妻独处一会做借口退到了房间外面的走廊里,沈莳之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周惜若,也就没有开口挽留。
陆远廷在走廊里慢慢地踱着步子,心,却很不平静。
沈莳之变了,变得他不认识!不知为何,心里涩涩的,夹杂着淡淡的失望!
君子之交淡如水,淡了,才不会失望,对吧?陆远廷微微皱起眉头。
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云肖峰从对面走来。
“伯父!”陆远廷很是恭敬,老远就弯腰行礼。
迎接他的并不是以往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只一句淡淡而疏离的“嗯!”,瞬间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陆远廷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一向亲切的云伯父怎么对他这样冷淡?
怔忡片刻,眼看着云肖峰从陆远廷身旁走过。
“伯父!”陆远廷鼓起勇气拦下了云肖峰的去路。
“有事?”僵硬的,过分客气的声音。
“是不是小侄做错了什么,伯父尽管直言,小侄一定改!还请伯父不要生气!”陆远廷是真诚的,坦诚得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没什么,只不过要劝一句,看人要用心,而不是单凭双眼,交友要慎之又慎……”云肖峰见他谦谦有礼,想到云罗的年纪,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伯父教训的是!”陆远廷答地恭敬,心里却有了疑惑,这分明说得是沈莳之这人不可结交。只是,他和沈莳之很熟吗?云伯父,沈莳之……陆远廷突然想起第一次提及云伯父时,沈莳之那些不自然的表情!
房间里面,周惜若乘机把自己送了些珍宝给许知县的事情告诉了沈莳之,沈莳之目露满意,关于周惜若偷偷找锦帕的事情他也暂时搁在心底,这女人,办起事情还是很妥帖的!
周惜若看着他的表情,也一松,推开窗户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却怔怔地盯着外面,沈莳之喊了她几下,没有反应,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走廊下,长身玉立的两人,陆远廷晚辈谦逊,恭敬有礼,云肖峰长者慈爱,笑容可亲。
好一副让他刺眼的画面!
“我女儿最是钦佩清正端方的文人墨客!”云肖峰的话远远地飘进室内。
“是,云姑娘,很好……”陆远廷温柔似水。
沈莳之的怒气就这样一路烧到了心口。
一旁的周惜若敛眉抿唇,一脸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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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云罗陪着芸娘正在挑选丫头。
小年宴会的事情发生后,许知县认为后院人手不够,所以才会出了纰漏,特意吩咐人牙子领了一批模样水灵、做事周正的人过来。
许太太气力不济,所以挑人的决定权就落到了芸娘身上,云罗也被拉了过去一起看,云罗推辞了一番,最后耐不住许太太一句也要拨个人服侍云罗,吓得她只能诚惶诚恐外加感恩戴德地来陪着选人。
选人不难,毕竟许太太还派了身边管事过来帮衬,芸娘一口气挑了四个丫头,四个婆子,最后,硬要在四个丫头中让云罗挑一个。
云罗哪里肯选?一个劲地推辞,最后挡不住芸娘一口一个姐姐地撒娇,她稀里糊涂选了一个看着最瘦的丫头。等瘦丫头跟她回了房,她才真真切切地接受了她有丫头服侍的事实,心里对芸娘又亲切了几分。
“奴婢叫红缨!”瘦丫头脸红得一塌糊涂,头低得恨不得贴到脚尖。
这么害羞!云罗讶笑地摇头,却想起了以前服侍她的丫头雪果!一样的害羞,一样的瘦弱,一样的看着无害!不过,那个雪果可是在分家的当天就选择留在了云锦春房里,而且还丢下了一句话,怎么说的?对,奴婢的卖身契是捏在老太太手里的,所以,老太太让我服侍谁,我就服侍谁!那时的云罗还处于浑浑噩噩中,对分家当时的混乱记忆都模糊了,但是,她却清楚地记得那个永远低头害羞的雪果第一次在她面前抬头,笑兮兮地露出雪白牙齿,这样的一幕永远地印刻在她脑海最深处,从不曾淡去。
结果,今天来了个红缨!一样的瘦弱无害,一样的害羞怯懦!云罗眼角的余光笼着红缨,久久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