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那么容易,我们昨天看到狄少爷他在那边和……”
话到此,戛然而止。
云锦烟似是想到什么,关于“苏谨梅”的名字始终没有从她嘴里吐出来。
而是迅速地打了个滚,目光闪躲地接着说:“姐姐昨天还让贴身丫鬟教训了莺歌姑娘,被狄少爷撞见,亲手发落了。”
话出口,事情就变成了主子为“莺歌”之流的丫鬟出头导致两人结下了梁子。
一下子变了样。
云罗面上听着,心底却冷哼连连,她倒是谨慎,寻这样一个理由来瞒她、蒙她。
想诳她,没那么容易。
幸好她知道狄少爷和苏谨梅的奸情,若不然被她蒙在鼓里,指不定要被她怎么利用呢。
云罗嘴角的笑意就冷了下来。
“有任何事,都有婶母。出面周旋,再不济还有叔父在呢。”云罗没有耐心同她在这件事上兜圈子。
她意不在此。
语气一下子寡淡,甚至有些打算结束交谈的意思。
“是……啊……是……有父亲大人在呢……”云锦烟眼底的期盼一下子暗了下去,满脸透出几分阑珊的失望。可人就是这样,一开始总是抱着幻想的,期望能成功。
若不然也不会在白云居听到云罗提及“得罪狄夫人”之类的话就怦然心动,以为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同情自己,然后站在自己这边,有什么事找她帮忙,甚至由她出面。
毕竟,云罗和林淑红住在一起,行事要比她方便多了。
不提别的,光身边的丫鬟就比他们多。
哪像白云居,满打满算就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让她做些什么事情,慢腾腾地挪不开步子。
气急了吼她。她也不睬你。索性以“耳聋眼花”来搪塞人。
气得她和云锦春都嘴角冒泡。
可又能拿那个沈婆婆怎么办?
还不是没辙。
云锦烟的目光从云罗光洁的额头移到嫣红的嘴唇。
难道就这样放弃?
不行!
一百步的山路,她都走了九十九步了,怎么可以放弃。
顾不得忿忿不平,云锦春赶紧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还瞟了云罗一眼。
欲说还休。
云罗只差没冷哼出声。
这会儿知道是苏州知府的府上了?
前面费尽心思“偶遇”朱公子的时候想到这些了吗?
动手教训莺歌的时候想到这些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捅破狄少爷私情的时候想到这些了吗?
云罗只感觉自己嘴边的讽刺快要忍不住爬上脸颊,赶紧吸了一口气——
“三妹妹说的是……虽然新央云家在狄大人眼中也许寒如微星。可总有旁人是能入得了知府大人的眼。”云罗偏首,沉思后斟酌道,“叔父人脉宽广,总有一两位身份尊贵的人物能在狄大人面前说得上话,不如,请他们出面说项。”
话音刚落,云罗就盯着云锦烟的脸孔注意她的表情,见她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不由揭开那层纱、添了一把火——
“若能如此,叔父进而入了狄大人的眼,说不定以后就能飞黄腾达。有头有脸的人家看到知府大人对云家青眼有加,就亲近起来,渐渐成了通家之好,云家也就越来越兴隆昌旺了。……
云罗似是不经意想到,一气呵成。
说完,偏又伸手捂住了嘴,满脸懊恼之色。
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通家之好”四个字还是像魔音一般钻进了云锦烟的耳膜,直达骨髓。
通家之好是什么?
通家之好不就是男婚女配结“两姓之好………
云锦烟茅塞顿开。
眼中有恍然大悟闪过。
“大姐姐,若真能如你所说,那倒真是好事了,也不枉我们几个云家姊妹被留下来了。”眉眼一亮的她说着就亲热地挎住了云罗的手臂,一下子把云罗归并为同一阵线了。
浑然忘记几个月前,她和云锦春还是把把云罗看成是破落户、羞于启齿的穷亲戚。
喝个百蜜水都要在云罗面前显摆。
云罗望着臂弯里的那截手臂,强忍着才没有目露不屑。
想到心底的目的,绷住身子克制住颤抖,继续循循善诱道——
“妹妹兰质蕙心,叔父是否有这样的朋友交际自然一清二楚,你想想看,可有谁?”
云锦烟想也没想就道:“听父亲说,林老爷经常出入狄府,想来在知府大人面前有几分体面的,林蒋两家是亲戚,和我们云家自然是通家之好,如今林小姐又是夫人的义女,倒是可以……”
云罗一下子打断:“三妹妹,你糊涂了!”
一副不苟同的模样。
云锦烟不明所以,望着她眨巴眨巴。
满目疑惑。
“大姐姐何出此言?”
“三妹妹,亏你冰雪聪明,难道没看到昨天宴会时夫人对林太太不假辞色,完全没有平日的亲昵吗?”。
云罗似是不相信云锦烟没发现,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诧,音调都比往常高亢。
云锦烟的脸一下子煞白,笑容僵硬起来。
“这,这,好像是啊……”她似是被人抽去了力气,神情沮丧。
嘴角不知不觉地塌了下去。
云罗见火候差不多。就装出推心置腹的样子感慨道:“哎,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狄夫人对林太太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前头在苏府,林太太还挺高兴地在说替霞妹妹找了一门好亲事,对方还是漕帮刘大爷的外甥,刘大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啊,漕运总督都要高看两眼的。”
云罗说到此处,故意顿住,目光幽幽地望向云锦烟。
果真见到她紧锁的眉头在眨眼间松开,脸上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嗯。刘大爷是咱们苏州乃至江南响当当的人物。我听父亲说,苏州官场中有不少人还是仰仗着这位刘大爷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云锦烟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来:“刘大爷虽然出身江湖,可为人十分仗义,对亲朋好友都极为照顾。比如他那两个外甥吧。当成亲生子一般养在身边……”
云锦烟不过是个身处新央的内宅女子。怎么就知道刘罕对两个外甥的事情?
定然是云家二爷云肖鹏或者云二太太蒋氏说了些什么。被她听得了只言片语。
云罗越发肯定事情不简单,继续套她的话——
“蒋太太倒是好眼力,一出手就和刘大爷家成了姻亲。对了,既然蒋家同刘大爷成了亲戚,那想来叔父和刘大爷的交情也是匪浅。”云罗瞥了她一眼,道,“不如,就请刘大爷出面说句话好了!”
说完,就感觉到云锦烟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父亲哪里就同刘大爷熟悉了,不过是同刘大爷的外甥杨爷有些交往。”云锦烟的声音低沉了几许。
“哦?杨爷?”云罗疑惑地望着云锦烟。
可她心里却明镜似的。
就是杨泽那个让她看一眼都觉得打寒颤的人。
她便解释道:“我听母亲说,好像杨爷手里压了些货,让父亲和舅父帮忙出手,两人才有了来往。”
说得语焉不详,可对于云罗已经足够。
上次杨泽拜访许太太时,可是朝着他们得意洋洋地宣布此事的。
她当时心里就不安。
苦于没有机会查访此事。
又与父亲之间没有什么机会交流。
只能耐着性子按兵不动。
可她心头一直隐隐不安,想到自己无力从杨泽这头查探此事,就把主意打到了云家身上。
云锦春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对这些事情向来不甚在意。
不比云锦烟,小小庶女想要在嫡母、嫡姐手里冒出头,必然会对云家上下的事情都关心。
包括云老太太、云二爷、云二太太。
她必然比云锦春知道的多。
所以才动了会她一会的心意。
假借探望之名,给云锦烟丢了鱼饵。
果真,云锦烟这个惯于筹谋的庶女嗅出蛛丝马迹,立即觉得她有可图,就追了上来。
这才有了这一番谈话,给了她机会把话题绕到杨泽身上。
她说了这么一通,不外乎就是为了搞清楚杨泽到新央到底在搞什么。
和云肖鹏、蒋立通又在搞什么。
她的身子晃了晃,心底立即有一道声音响起,清楚地提醒她——
沉住气,沉住气,一定要打探清楚。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觉到空气中的花香顷刻间涌进了鼻端、奔进了五脏六腑,清冽的气息一下子吹散了身子里的浑浊,人的头脑一阵轻松。
便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捋了捋头发,竭力平静道:“云家和蒋家生意直通南北,杨爷有所仰仗倒也正常。不过,漕帮船运赫赫有名,南北货物都是经由漕运调度,杨爷大可用自家的船出货或者找平日里相熟的货商调度,怎么反倒舍近求远了呢?”
云罗顺势装出了一副不解神色,茫然而又无辜地看向云锦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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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