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太一口气数落完,越说越郁闷,脸色阴得都快赶上外面下雨的天了。
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淡淡的谴责。
芸娘听着,一副还是没听懂许太太话里话外意思的表情。
也或许是压根就不想听懂。
不过,看到母亲变沉的脸色,就知道她生气了,赶紧识趣地摆出乖乖女的样子,凑过去为她按肩膀。
边按边讨好地表起忠心:“知道了,知道了。我努力还不成吗?你消消气,身子要紧,吃了药好些了,可禁不住你这样的操心……”
情真意切地关心起她的身子。
许太太到嘴边的训斥就这样滚了回去。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还闭起眼睛,享受着女儿的孝心,舒服地直哼哼。
云罗微笑着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却听见耳边有姚妈妈语重心长的声音响起——
“小姐,太太如此费尽心思,也是为了你。只有你过得好了,小少爷过得好了,太太才能安心啊!这针线功夫是女儿家的门面功夫,到了夫家,可不是看你识不识字,也不是看你会背多少诗词,更不是看你会不会打算盘,还是要看你针线功夫做得好不好、厨艺精不精湛。一些大家族,人口众多,家中长辈、妯娌一大堆,平日里,你要讨长辈欢心,这个送额帕、送鞋袜可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了……”
姚妈妈意犹未尽。
云罗却是明白过来了。
许太太要云罗做额帕是为了她的婚事吧?
可能男方家庭中有年事已高的长辈在堂,所以要芸娘绣精致的额帕去讨好长辈,以博得好感。
但是,芸娘肯定不会答应吧?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安哥哥,怎么肯接受其他人?
云罗盯着芸娘灿烂的笑容。满嘴苦涩。
那头正在忙活着给母亲按肩膀、对姚妈妈的话充耳不闻的芸娘感受到云罗发直的目光,不由好奇:“姐姐,姐姐,我脸上有花吗?你这么呆呆地看着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云罗身上。
云罗大窘。
赶紧移开目光,嗔道:“可不是有花,妹妹笑起来真好看。就跟枝头盛开的鲜花一般。其光灼灼,其色夭夭。”
芸娘的脸“腾”得红起来。
“姐姐,哪有你这么编排人的……”羞涩的她忸怩着低了头。
引来许太太和姚妈妈发笑。
终于不再追着芸娘说教针线的事情。
芸娘暗地里冲云罗眨眼睛。
云罗便恍然——
芸娘不是没听懂。而是不想懂。
又闲聊了一会,直到前院传来客人已走的消息,许太太才吩咐芸娘、云罗散去。
等云罗他们离开了一刻钟左右,许大人就一脸喜气地出现在许太太的屋子里。
兴致比以往高了许多。连言语都多了起来。
两个人关起房门、屏退众人嘀咕了半个多时辰,到晚膳时分。许太太就吩咐了姚妈妈一堆的事情。
整个家里异常忙碌起来。
准备礼物、裁制新衣、打造首饰……
比举办芸娘的及笄礼有过之而不及。
甚至,姚妈妈请示了许太太,特意把芸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楠星拉到了身边帮忙打点。
而芸娘那边,则由许太太示意。指了一个新的丫鬟柳云过去。
一开始,芸娘还不习惯,老是“楠星”、“楠星”的喊。渐渐才改过口来。
云罗敏感地感觉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躁动、兴奋等等的情绪。
钦差大臣到底派人来和许大人说了什么,让许府的气氛如此奇怪?
云罗同父亲一起在房中用早膳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父亲,钦差大臣到底派人跟许大人说什么了?许太太吩咐了姚妈妈一堆的事情,府里的每个人都似乎忙得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些公事。”同在现场的云肖峰闻言歪了脑袋绞尽脑汁,半天都没出来有什么异样。
那许太太怎么会如此行事?
还特意把楠星给调了过去。
难道与昨天来客无关?
云罗下意识地否认。
可心底泛起的阵阵涟漪又告诉自己——
不,肯定有关。
昨天楠星被借口叫过去就大有玄机,还得了那个什么高个子男人的赏赐。
对,高个子男人……
云罗眼前一亮,对着埋头喝粥的父亲追问:“听说,昨天的客人还赏了楠星一块玉佩?”
说完,就见父亲猛地抬头,过了半秒之后,他就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奋地同云罗一五一十说来:“说到这事,真是邪门。你知道,昨天来的人是谁吗?”
细长的眼眸染着亮色的光彩。
云罗一脸茫然,摇头道:“不是钦差大臣派来的人吗?哦,说身上穿了五品武官的官服,应该是个大人吧!父亲,我是女眷,哪里认识外男了?你这话问得好奇怪……”
云罗责怪父亲的口不择言。
这样的事情也就只可能发生在她的父亲身上。
一般人家的父亲,怎么会问女儿关于外男的事情。
绝对不可能。
撇清干系还来不及。
云肖峰似是没听到云罗的抱怨,继续兴奋地说下去:“女儿,那人是当时在唐指挥使在新央办案时后来出现的另外两个人之一,叫郑健的那个彪形大汉……”
云罗吃惊不已。
怎么会是他?
他如今可是苏州卫所的大人啊……
半晌之后,云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如今可是苏州卫所的大人啊!”
云肖峰点头,继续道:“是啊,听他自己介绍,说是唐指挥使觉得齐大人身边没有贴身保护的人,特意吩咐他在齐大人苏州期间多加保卫,注意安全。所以,这位郑大人最近任由齐大人差遣。昨天来许府拜会,一是齐大人的吩咐,二是他与许大人有过数面之缘,所以就主动过府相聚。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和许大人看到他,都吓了一跳。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都以为齐大人不过是派了个家仆过来拜访一下,原本只打算在书房见一面就可以结束了,没想到会有一个从五品的武官陪着家仆一起过来,大人赶紧派人把我给喊到了书房作陪。会面时,这位郑大人对我们都十分尊重,足见齐大人对许大人的看重啊……”云肖峰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眼角与有荣焉的骄傲,“对了,女儿。你都不知道,这位郑大人真是知礼,看着五大三粗,是个武人,可见面就打起招呼,也没有以一个从五品武官的身份来压我,待我极客气,还亲自给我奉了茶。说话也很风趣,不像一般行伍出身的人,肚子里没点货色。他因为走过的地方多,风土人情比我们书本上知道的要多,所以天南地北都能聊上一些。着实让我们意外。聊到后来,他甚至对着许大人感慨,说还是大人有福气,‘老婆孩子热炕头’,家里有像楠星这般机灵的丫鬟,也有像姚妈妈那般稳重的积年老人。不比他,在西北军营里受伤积了旧患,下雨变天要作痛,一路感慨自己年岁渐长,家中高堂早已过世,身边也没有个知心人,情绪十分落寞。”说到此处,云肖峰的双眸中带着感慨,似乎十分感念郑健的难处,“许大人才想到自己府里有上好的云南白药,当场就提出要送给郑大人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这郑大人也豪爽,说自己出身行伍,对这些外伤的救命药十分感兴趣,听了有这样的好药,一时三刻都等不了,就央了大人即刻拿给他瞧瞧。大人就笑着说,那是太太收着的东西,并不在手头,郑大人就说自己反正还不走,等许太太找到了派人送过来看看。许大人见他心诚,就当场吩咐了人去后院找太太。哦,下人得了吩咐刚走出门口,大人还特意追了出去,不知道私下又吩咐了一句什么,才返回书房。后来么,就是楠星送了药过来,郑大人接了药就连声夸赞,说感谢许大人慷慨,一高兴,还顺手接了自己腰间的玉佩丢给楠星,说赏她的。”
云肖峰说完,没心没肺地朝云罗笑。
云罗却从父亲的言语中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楠星的出现必然是许大人追出去的私下吩咐。
所以姚妈妈昨天才会如此安排。
眼神又那般奇怪。
云罗一下子恍然大悟。
许大人一定是起了什么心思,郑健的一句“身边也没个知心人”让人遐想无限。
说者未必无意,可听者肯定有心。
细细咀嚼一番,明眼人都会对郑健话里面出现的“楠星”和“姚妈妈”误会。姚妈妈一把岁数了,离知心人的标准十万八千里。而楠星正值青春少艾,如晨起朝气蓬勃的太阳,脸上光亮水滑,自然更加贴切“知心人”。
更何况,又有郑健当场慷慨赐玉的一幕,怎不让人浮想联翩?
许大人自以为窥得郑健心意,沾沾自喜地和许太太一合计,就在背地里谋划着什么。
而楠星这个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三下五除二,被主子定好了“出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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