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许府格外的静谧。
夏日炎炎的热浪终于在星空满天的夜晚悄声褪去,,微风袭来,树叶漱漱作响,还给世间凉爽。
云罗靠着屋子里的那扇窗户,支肘往外眺望,脑子里却把红缨带回来的消息一寸寸极缓慢的消化——
“小姐,外面的人传得沸沸扬扬,说云二爷回来之后,一口咬定是漕帮的杨泽绑了他,要杀人灭口。”
“小姐,有人看见云二爷领着一众家丁在青楼旁边的胡同里堵住了杨泽,双方人马还动起了手。虽然云二爷带了十几个家丁,杨泽那边只有三个人,可结果云二爷不仅没讨到一分好,还被杨泽身边的随从打得落花流水……”
杨泽身边的随从?
云罗脑子里有灵光一闪,盯着红缨眼露询问,目光灼灼。
果真见到红缨点头颌首。
云罗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
“小姐,早知道,当时你就不要给他银子了。这样的人去做了杨泽的爪牙,实在是白白浪费了你的一片心意。怕是良心被狗吃了。”红缨忍不住气鼓鼓。
她口中的“他”就是那个云罗在官林遇到的壮年男人。
上次在狄府见到他跟在杨泽身边,红缨就耿耿于怀,到如今依然不能释怀。
“恐怕也是为生活所迫,他不是有个重病的儿子吗?”云罗脑海里浮起那个男人给他磕头致谢的神情,忍不住替他寻借口。
红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那云二爷吃了亏,后来怎么样呢?”云罗叹了一口气,就转移话题。
“不能怎么办。打又不是人家对手,骂又讨不到好处。最后云二爷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不过,据说云家的人在坊间把杨泽说得人神共愤,怎么下贱怎么编排。”红缨一脸愤然。
云肖鹏和杨泽狗咬狗?
到底那次绑票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云肖鹏一口咬定是杨泽派人做的?
云罗忍不住蹙起了眉。
“小姐,现在的漕帮内忧外患。”红缨见她沉默不语就继续说下去,“先是因为船只泊不了岸,码头一帮卖力气的汉子团结在一起同漕帮的小头目为了不开工没工钱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前段时间。出现大规模的冲突,刘罕派杨泽去摆平这件事情,可是那帮汉子不买账。为了养家糊口连死都不怕,一天到晚闹事,铁了心要和漕帮抗争到底。杨泽压得住一次两次,却压不住每一次。如今。已经是焦头烂额。漕帮内部几个堂主,平日里对杨泽毕恭毕敬。可一看他压不下此事,就在刘罕面前打小报告,挑唆得刘罕把杨泽叫过去臭骂过几次了。现在,那些堂主勾结在一起。背后给杨泽使绊子,东烧一把火,西烧一把火。再加上云二爷逢人就说他杀人灭口,惊动了官府。杨泽完全自顾不暇,手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派出去和那些给他使绊子堂主手里的人马周旋,码头上的事情更加压制不住,闹得人仰马翻。整个漕帮内外夹击,人心涣散,大局不稳。”
“那刘罕身为漕帮帮主,对这一切就坐视不理?”云罗觉得奇怪,红缨口中描述地大多是杨泽如何自顾不暇,漕帮其他的堂主如何挑衅内乱,但杨泽只是漕帮的一个头目,不能代表漕帮。
漕帮的主掌舵者是刘罕。
为何刘罕毫无动静?
“我也觉得奇怪,费心打听了一番,没有确定的消息。只是听坊间流言,似乎刘罕最近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什么事情牵扯了他的精力,帮里的大多数事务都交给了杨泽和其他几位堂主在处理。”红缨的声音有些发闷。
“哦?”云罗愣了一下,旋即又想起自己父亲那日和许知县一起赶去码头的事情,不禁又追问了一句,“也不知道码头上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有那个采花贼的事情,也不知道审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结案……”
“码头上事情闹得很大,既有那些干苦力的人在闹,也有漕帮的几派人马内部争斗,再加上官府的介入,钦差大臣对码头之事的重视,搞得苏州城里紧张兮兮,到处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任何一桩事情都可以打破目前的平静。”红缨皱着眉头,神情凝重。
钦差大臣齐孝宗。
苏州知府狄大人。
这一场仗明面上是两人之间的决战,但实质是不是庙堂上的党派之争呢?
云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从窗口离开坐回了内室。
“许大人回府了吗?我父亲回来了吗?”云罗想起日前蘩娘到府,许太太曾即刻派人去请许大人回来。
可许大人并没有回来,所以,父亲也没有露面。
“我刚刚回府的时候,听到守门的婆子说太太吩咐了今晚不要锁门,大人要赶回来。只是什么时辰不知道。”
那就是今天许大人要回来,那父亲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回来?
几天没看到父亲了,云罗不禁担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起居如何。
“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给我父亲准备着,说不定他今天也能跟着大人一起回来。还有,吩咐人准备好热水,他们在外面未必顾得上洗澡,等回来了可得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府上的人未必想的这么周全,咱们预备齐了,父亲回来就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吃点夜宵。”云罗嘴角轻翘,目色如窗外的月光皎洁。
整个人精神奕奕的。
红缨也跟着心情松快,不禁忙碌起来。
沙漏沙沙作响,云罗支着手肘边等边打起了瞌睡。期间,红缨轻声凑在她耳边喊她是不是去床上歇下,可云罗半睁了眼睛摇头拒绝。
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亥末了。”红缨看了眼沙漏,回答。
“这么晚了?”说完,却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等。
红缨见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到院子里去听动静。
终于,刚过子时,就听见许太太屋子那边烛火亮了起来,渐有人声。
红缨顿时面有喜色,跑回了屋子里,摇了云罗的手道:“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云罗倏地睁开眼睛,清亮有神:“到了,我父亲回来了吗?去看看……”声音清脆,一点都没有打瞌睡的痕迹。
“我已经派人去问了,你别急,马上就知道。”红缨笑着安抚她。
云罗就满意地对她点头:“嗯,聪明。奖你一碗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夜宵。”
“好,奴婢谢谢小姐……”红缨装出很感激的夸张模样,冲着云罗曲膝行礼。
云罗没想到略有些木讷的红缨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被她逗得“扑哧”笑开。
红缨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一时间,屋内笑语连连。
很快,派去的人就回禀,说云大人也跟着一起回来,云罗赶紧吩咐了红缨把准备的吃食和热水送过去。
红缨笑盈盈地曲膝退下,转身去办差。
子夜的星空中,飘散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温暖着晚归之人的心和胃。
凉爽的夜风夹杂丝丝缕缕家的温情,飘散在空气中,让人不由神清气爽。
云罗望着窗外辽阔璀璨的星空,嘴角温柔卷起。
等红缨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听说父亲已经梳洗干净、也用过夜宵之后,云罗笑得如孩子般灿烂,一连对红缨道了几次辛苦才把心底浓得化不开的喜悦稍稍淡去几分。
红缨适时地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劝她上床歇息,没有心事的云罗愉快地点头。
“小姐,大人说最近外面是非多,让你避着些。”红缨服侍云罗躺下的时候,把云肖峰的嘱咐说给她听。
“嗯,好的。”云罗有片刻的沉默,当红缨以为云罗不会再说话时,才听见一句微弱的回答,定睛望去,云罗眼角的笑意慢慢冷掉,眸子中是一团团的黑影。
红缨垂了眼睑,放下蚊帐,然后蹑手蹑脚地吹熄了烛火,留了一盏微弱之光,最后才歇下。
黑暗中,空气中并没有想起绵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声,而是一次有一次地翻身。
正当云罗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感觉到身子被人用力地摇晃,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红缨焦急的脸:“小姐,不好了,外面走水了,奴婢扶你赶紧起来……”
走水?
云罗一个激灵,浑身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
她顾不得其他,立即推开身上的薄被子一坐而起,然后在红缨的帮助下换了简单的衣衫,冲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沉黑的夜晚因为火光冲天而发亮发白,半空中弥漫着黑滚滚的浓烟,火焰肆意地吞卷着火舌,向树木屋舍攻城掠地。
所过之处,焦黑一片,散发出焦朽枯裂的味道。
整个沉睡中的许府被惊醒了。
渐有锣鼓声、呼救声、惊惧声,漂浮在半空中,缈缈袅袅,听不真切。
却溃败了信心,侵蚀着人心。
云罗看了火光的方向,赫然是许太太居住的那个地方,心底就有不好的预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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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