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清晨,浓雾。
在这个伸手略见五指,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清晨,大多数人应该都还躺在床上做着美梦,孔老二却已经早就起来有一个多时辰了。在这一个多时晨里,孔老二既没有穿衣叠被,也没有洗漱吃饭,他只是在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动作——磨剑。磨他那把三尺七寸长的铁剑。
孔老二原名叫孔富贵,出生在一个贫苦百姓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人。由于家贫,他父母就想通过多生孩子来增加这个家庭的劳动力。然而事与愿违,越生越穷。当他的父母生到第八个孩子的时候才发现一件事——孩子生得太多,连养活都是个问题了。所以才不得不打消了再生的念头。
孔老二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大家庭里,既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幺。在家里基本属于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存在。所以他十五岁那年就离家出走,并买了一把铁剑,自此开始了他的剑客生涯。据说买那把铁剑的钱还是偷的他老父亲的棺材本。
每次杀人前,孔老二就会紧张。有的人缓解紧张的方式是喝酒,有的人缓解紧张的方式是吹牛,有的人缓解紧张的方式是赌钱,还有的人缓解紧张的方式是嫖妓,而孔老二每次一紧张就会磨剑,磨他那把赖以生存的铁剑。
孔老二一般不会磨他的剑,因为他知道剑这个东西,磨一次就薄一次,磨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太锋利了。但是做为一名职业剑客,不用剑杀人就得不到报酬,得不到报酬就无法应付正常的生活开支,所以孔老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磨剑。这也许就是某位已故大侠所理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完美诠释吧!
孔老二这次要杀的人是这个小镇上一个叫王勇的商贩,酬劳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孔老二来说是半年无忧的生活费用,而对于即将被杀的王勇来说却是整个一生。但对于那些官商来说也许还不够一顿饭钱或只是一把押大小的赌资。
这就是现实,残酷却又不失真实!
王勇本不应该死。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得罪崔屠户。
崔屠户本是这小镇上唯一的卖肉人,小镇上的居民想吃肉就必须到崔屠户的店里来买,不然你就得跑到几十里外的其他镇上去买。秋冬季节气温低还好,要是碰到春夏季,你从几十里外买到的肉还不等到家都得发臭长毛了。
这也正是崔屠户坐地起价的原因。他不但坐地起价,而且经常缺斤少两。崔屠户仗着自己八尺有余的身高、二百来斤的体重和手中一把杀猪刀,使得凡事在他肉摊上买肉的小镇居民不得不吃哑巴亏。
但王勇的到来却彻底的打破了崔屠户一家独大的局面。王勇也卖肉,但他的卖的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还不缺斤少两,最重要的一点是熟客还能赊账。
这样一来,崔屠户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崔屠户当然不答应了,他也曾仗着自己的虎背熊腰和手中那把杀猪刀去找过王勇的麻烦。没想到的是崔屠户不但没占着便宜,反而还被王勇摔了他个狗吃屎。所以崔屠户这才咬咬牙,肉疼的花十两银子的大价钱请剑人孔二去杀王勇,绝后患。
孔老二反复磨着他的铁剑,这把铁剑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把普通的武器,更是他的知己,他的兄长,他赖以生存的勇气!
回想起从十五岁出道至今已有三十几个年头了,孔老二磨剑的次数也已经达到了惊人三百多次。这其中有过二百四十九次成功,当然也有过七十三次失败。但不管成败与否,孔老二至今还活着,这对他来说也许就是最大的成功!
通过一个多时晨的磨剑,孔老二紧张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平复得就如同此刻他手中的剑般光滑平整还透着光。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将杀人前紧张的压力转化为了必胜的信心。而对于一个职业剑客来说,信心的重要有时候甚至超越了剑术本身。
孔老二从容起身,持剑而去,向着王勇商铺的方向。
王勇的商铺当然早就开门了,生意人自然要比顾客起得早嘛。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个简单的道理王勇还是懂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次他好像成为了早起的虫儿,而吃他的鸟儿却是孔老二。
清晨的浓雾已经开始渐渐转淡,能见度从原先的不足十米也慢慢延伸到了二十米开外。也就在这时,王勇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个人如何奇怪呢?这个人本身并不算奇怪,如果硬要说他奇怪的话,那也只能是怪在他那四尺一二的身高比普通人都略矮了那么一点点吧。
这本也不是多大个怪事,怪就怪在他背后却斜背着一把三尺七八的铁剑。你可以脑补一下一个四尺出头的人背着把接近四尺的长剑走路时的滑稽情景,他每走一步路,他背后的剑尖就在路面上碰一下,就仿佛他在用第三条腿走路一般,确实奇怪。
看到如此滑稽一幕,王勇很自然就想笑,就在王勇的脸上刚刚露出笑容的时候,“三条腿”的怪人已经走到了他的商铺前。看到怪人的脸色,王勇刚刚浮现出来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他脸上。
无论谁被别人像看死人一样的盯着的时候都不可能笑得出来的。王勇现在的感觉就是被面前的怪人像盯死人一样的看着自己。
王勇暗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职业商贩的微笑问道:“客人可是要买肉?”
怪人神色平静的用他那双如同死鱼般的眼睛盯着王勇,答非所问的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孔,排行老二,职业剑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孔老二铁定是来找麻烦的,王勇当然也看出来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个麻烦有点大,大到要命!
所以王勇脸上那职业性的微笑虽有所收敛,但仍强自镇定的问道:“客人可是要买肉?”
孔老二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镇定自若的刺杀对象,他的双眼闪出一道精光:“我不买肉,有人托我找你办点事。”虽然眼露精光,但孔老二磨剑时的信心已经开始有点动摇,他甚至还慢慢生出了一丝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孔老二非常熟悉,因为以往那七十三次刺杀任务失败时,孔老二都有过类似的感觉。
“客人可是要帮所托之人买肉?”王勇接下来的这一句话无疑对孔老二的信心起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孔老二只感觉自己的瞳孔在收缩,额头的汗毛已竖起,甚至连他那双准备拔剑的手心里也已经流出了冷汗。
但是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十两银子和半年多衣食无忧的生活,孔老二仿佛又恢复了自信。
精光再次从孔老二那双鱼般的眼睛中迸发而出,他死死的盯着王勇道:“很好,那就来二斤五花肉,要六成肥,四成瘦的那种带皮五花肉。”
王勇也不答话,径自操起面前肉案上的一把杀猪刀向着案上的肉一挥便切下一块一尺来长,半尺见宽的带皮五花肉。
而该发生的事也就在王勇切肉的一瞬间发生了!用任何文字都无法描述出这一瞬间发生的事究竟有多快!
就在王勇低头挥刀的同时,孔老二也拔出了他背的那把三尺七寸长的铁剑。当王勇的杀猪刀切在猪肉上的时候,孔老二的剑就刺向了王勇的颈后大动脉。
孔老二的这一剑是他三百多次实战中最为犀利的一剑,而在他刺出这一剑的时候,王勇手里杀猪刀的刀锋也正砍在肉案上的猪肉里。
孔老二确信王勇这次必死无疑了,他甚至听到了鲜血从王勇的脖颈里井喷而出的声音。
“噗”的一声,一股鲜血喷薄而出,直冲一尽多高。孔老二笑了,十两银子终于要到手了。
但孔老二笑得太早了,就在他笑得最欢快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脖颈处先是一凉,再是一热,接下来鲜血就迷住了他的双眼,他的头也和他的身体正式离别了。
王勇看着孔老二的尸体,拿起一块沾满猪油的抹布擦了擦杀猪刀上的血迹,道:“忘记自我介绍了,鄙人王勇,前江湖杀手榜排行第一的追风刀客就是我,因厌倦了刀头舔血的生活,才躲到小镇上来过平静日子的。”
原来在孔老二的剑锋刚刚触碰到王勇脖颈上的肌肤时,王勇头也没抬,反手就是一刀砍断了孔老二的脖子。鲜血喷出染红了王勇的杀猪刀,鲜血落下也正好迷住了孔老二的双眼。
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从开始到结束都是那么的快,快到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着孔老二的尸体叹了口气后,王勇恢复了平静。他平静的走向临街的棺材铺,但他更知道他今后的生活也将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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