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目降临,破旧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破屋的正门前燃着一堆柴火,陈公子在这堆火焰里看着项英在院中忙活。他先用泥土做了一个锅台,与房屋内的炕做好连接,谨防以后天更冷时土坑不能睡。然后,又将院中的枯草尽数拔掉,腾出一个宽敞的空地;最后将自己那件寿衣拎出来烧毁……
这期间他还时不时往门前的火堆里添一根柴,以保证火焰不灭。直忙到筋疲力竭,才终于准备休息。
看着这样的少年,陈公子有些心疼。他说他死得时候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十二岁,已经能做这么多事,他之前的生活会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而对比自己,真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读书的傻书生。
项英,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才对这世上所有的人满怀敌意。说不准他像李凤娘那样,曾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可那些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不禁让人好奇他以前究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陈公子试探着问少年,“李凤娘说得那些你没有感觉吗?”
“太有了。”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将脚泡进新买的木盆里。
“什么感觉?”
“谁赚钱都不容易,有的,比如李二郎,那是要拿命拼的。”
“嗯……你没有别的感触?”陈公子试着引导,“比如心生同情。”
“我会帮她达成心愿。”项英头也不抬,声音里说不出的坚定。
“你不觉得自己帮了她是在草菅人命?”
项英这一次抬起了头,他目光针尖一样的看着他。陈公子不知为何抖了抖,好在他现在藏在火焰里,少年应该看不出他在害怕。
“你们有权有势的杀人不叫草菅人命吗?”
“……”陈公子哑口无言。
项英仍盯着他,似乎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他说:“你杀了一个下人,下人的家人不能杀你为亲人报仇吗?”
“这……”陈公子想说什么,他能说出一堆大道理,什么天地君亲师,什么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但就人命而言,那些太薄了,他不是有权有势就会草菅人命的那种人。所以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陈公子无言以对,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他感情淡薄,毫无同情心,更加偏执,他不知道自己复活后能不能从他手里逃脱,心情渐渐沉下来。
______________
夜已深,破屋的土炕上项英重生后第一次睡在了被褥里,他睡得很沉,但忽然间,他挣开眼睛看向破屋门前的柴火堆。只见那仅几根木头燃着的火焰,此时直拔天际,一副要与房梁肩并肩的气势。
项英坐起身,顾不得穿鞋直接跳下了床。
“啊!——好疼,疼啊!——”陈公子在火焰里的身形似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他的魂魄变形的厉害。当他看到站在脚下的少年,急忙向他求救,“救命!救救我。”
他原本一张温润的脸,此时变得如恶鬼一样狰狞。
见少年不答,他几乎崩溃,“是你!是不是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折磨我?呃,唔……啊!——”
厉鬼一般的嘶吼,让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手掌翻动,指尖点向火焰,“定!——”
火焰如被抽了地基的房子一般,忽然降落下来。
痛苦消失,陈公子一时有些适应不良。他抬起有些混沌的眼,看向少年,问:“我到底怎么了?”
“刚才有人在你的身体上施法,想将你的魂魄召唤回去。”少年神色淡然,道:“应该是你的父母请来了高人,他们想救你。”
“我父母在救我?”
“可惜,你与我已缔结死锲,除非我来解,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除非,他们要你魂飞魄散。”
陈公子无言以对,甚至有些恐惧。他看向少年的目光里满是乞求,他不需要解救,他不要魂飞魄散。
少年却是没看到他似得仰望夜空,讥讽一笑,道:“魂焰在哪里都没打听清楚就敢来抢,看样子是来了个大人物。我学得禁术至今从未被挑战过,今日不妨斗一斗。”
见少年一脸跃跃欲试,陈公子有些心惊,“我不会有事吧?”
“那要看他们怎么想了,反正如果我不帮忙,他们抢回去,你也回不到自己身体里了。”
陈公子这回真哭了,“你想办法救救我,我不要再受那等折磨。”
话落,不等少年回答,火焰又窜上屋顶,少年故技重施,“定。”
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了,对方显然极有准备,火焰如一条发疯的猎犬忽然朝他扑来。
少年仰倒在地,一个翻滚躲开了这一扑。破屋那四处漏风的木门却没这样幸运,火舌舔上去便如洒了油一般直接然着了。
火焰里的陈公子则痛苦呻吟,“啊!——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再也不想受这样的折磨。”
少年顾不上被烧起来的屋门,翻身钻进屋内,摸出了一个布口袋。
这个口袋与他原身上亲手做得布口袋不同,没有那么多内袋。它至始至终只有两个大口袋,正好挂在肩头。
他翻身从着火的屋子里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五枚小核桃,用四枚将火堆圈出,然后扔了一枚进火里,跟着手上捏了一个决,声音急切道:“深水有千尺,万人难相救。来!”
凭空冒出的水花扑在了少年脸上,房屋燃着的火也被扑灭。陈公子变成了一枚小核桃大小的火焰,项英摊开掌心,他迫不及待的趴在了他的掌心。
五指合拢,少年布满水泽的脸上满是戾气。他忽然又扔出五枚核桃,就在那一堆被水扑灭的柴火上,只是这一次是用五枚核桃圈出了那一片儿,跟着便捏决道:“深水有千尺,万人难相救。破!——”
一声断喝后,火堆中央汩汩冒出水来,只是这水并不流满一院子,而是开出一个孔直往孔里钻。
另一边,陈家前院忽然遭遇了一场倾盆雨。这是一场真正的倾盆雨,一瞬间的功夫,院中的诸位连脚都未来得及动一动就被淋了个透心凉。
院子正中摆放的香案供果被倾盆雨冲得翻到在地,香案上的香炉被淋透,香案前的火盆熄灭,一切现象表明这场法式失败了。
在场的近二十人中,只有一人身上不沾半点水。那是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青年,一身水蓝色长袍,样貌出众,气质如隐世的神仙一般。他在大水袭来的前一刻为自己罩了一把伞,那伞十分普通,撑开却十分大,直将青年罩的严实,不沾半点水渍。
此人名叫风名赋,是极净仙宗风颂长老的亲传弟子。一日前来到清风观,本意是来接自己的小师弟,不曾想那小子提前动身回去了。
刚巧,清风观长老从陈家回来,他向观主求助解救陈家大公子,说那公子不知招了哪一个邪祟,将他的魂魄拘走。
观主很慷慨的派出清风观十余名弟子。
风名赋本打算当日离开,见状,忽然便说自己要去看看。
清风观观主自然应允,并嘱咐说不需他动手,他的这些弟子法术很高。
不曾想,这些法术很高的弟子只一个回合便败了,而且败得十分狼狈。
一位脾气急躁的弟子,撸起袖子道:“我与那邪魔外道拼了。”
见他不顾浑身湿透还要再战,风名赋不得不收起伞,站了出来,他道:“慢着。”
陈家夫妇一心只盼望儿子能苏醒过来,即使浑身湿透也不敢离开。此时二人看着棺材中的爱子,陈夫人忙伸手抹去儿子脸上的水渍。表情既哀伤又痛心,尤其这么久了儿子始终是这般死去的模样,怎不让她痛彻心扉。
陈财主也是心痛难当,他的目光落在忽然打断施法的年轻男子身上,目光忍不住带了几分怨愤问:“这位还未请教。”
“叫我风名赋就好。”风名赋态度谦卑,道:“这位长者,令郎的魂魄不招为好。”
“风师弟此话怎讲?”不等陈财主问,一同而来的清风观弟子问道。
“陈公子的魂焰被订下死契,若强行召回,恐怕会伤及到他。届时无法回归本源,众位师兄弟这一番作为岂不白费?”
“不可能。”清风观的一位弟子摇头否定道:“他是被那人所害,又怎会答应订下契约?更何况还是死契。”
陈夫人颤抖着身体,沙哑着嗓音问:“风仙师,我那孩儿回不来了是吗?”
风名赋看着这位形容枯槁的妇人道:“令郎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陈夫人眼中闪着希望的光,“真的?”
“那人与令郎订下死契便不会让他真正死去。我想,他大约是要在下葬那日将令郎复活。”
“真能复活?”陈财主跟着激动不已,“仙师可告知何为死契?与我儿是否有妨碍?”
“令郎复活后怕是要离家跟随于他了。”风名赋叹息一声,道:“所谓死契,便是非**解之意,此法是千年以前一位玄门长老独创的符决。这位长老天资聪颖,满身本事,却苦无传人。想跟他修习的玄门弟子,要么资质平平,要么满心算计。一日他看中了一名少年,想收为亲传弟子,那少年却一心读书,想过那俗世日子。长老已年过古稀时日不多,得知少年并无修仙问道之意便骗取他的信任与之签订死契,带着他云游四方,教导他修仙问道之法……”
“……”陈财主满脸忧虑,“仙师的意思是,带走我儿的可能也是看中了他要教他修仙问道?”
“我并不知那人用意。我所言那位长老,他是与活着的少年订下的死契。而那人却是先把人弄死再订死契,恕我孤陋寡闻,不知那人心思。”
清风观的弟子听了风名赋的话,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便问:“现下,该如何是好?难道放任不管?”
“不若准备准备提前发丧,将那人引-诱出来。”风名赋提议道:“若那人没有恶意便将陈公子交予他又如何?若有敌意,便只能……杀了。”
求推荐票,参加了比赛,希望能拿第一。握拳,大爷们给我助力。
(本章完)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