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墨子的眼线跑来跟墨子耳语一番,墨子脸色一沉,突然又恢复了平静,只得姗姗起身跟“彭越剑侣”作揖道,“仙子稍待,我去去就来。”
其时,飞鹰已解决赛马场的骚乱,墨子不知。当他步履快疾如飞地赶到高台时,人群已大部散去,只剩下蓬荜庄和昭阳宫的人。
墨子对昭阳宫的人一贯听之任之,只要不惹事生非,尽管让他们四处闲逛。不得罪显贵最好的办法,是让对手觉得自己并不神秘。
墨子对着脸色有点凝滞的神剑,微笑着问,“今天你做的很好,师傅很满意,对你越发放心了。”
“多谢师傅栽培。今天独撑危局者,不是我,而是飞鹰。”神剑脸色一红,将眼神瞟向飞鹰纠正道,说罢心里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的崇敬。
“真的是他?师傅还真没看错他,鹤立鸡群者总有飞天之时。他人呢?”墨子的脸色由惊疑转为欣喜。从第一眼认识开始,墨子就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也许就在某个古巷里见过。
墨子几个月前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墨子被三名剑客追杀,逼到了一个巷子里,附近人烟寂寥,残垣断壁,在夕阳的映照下,一片荒凉静默。
自己已经受了轻伤,衣衫划了几道口子,手臂已渗出一滴滴血,眼看就要被三名剑客刺中,突然一青面白衫,魁伟瘦俊之人背着剑匣杀到,很快射出几箭,齐齐地落在自己和剑客之间,然后,背上自己就夺命狂奔。
墨子只在梦里记得此人高大的身形,黑湛的眼眸和瘦俊的脸庞,梦醒时只是躺在床上,然心内已觉得此梦怪异了得,时常留意身边之人可有与梦里相近否。
神剑的交际能力倒不差,要处置危机还是火候不够,而飞鹰正是天生雄才,凭第一眼相识就能判断。
“在辕门处,飞鹰今天甚是神勇,高台上的一箭射中了辕门顶梁。”神剑继续对道。
“果然是他。顶梁上布有一个转轴机关,幸好辕门的总机关还未正式启用。”墨子目不转睛地望向辕门,喃喃地答道,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可思议。
“师傅?你说什么机关?辕门?”神剑一脸狐疑。
“没什么。随我过去看看飞鹰。”墨子说完,和神剑一起跃下高台。
高台距离地面三米高。两人敛声屏息,如鹞子从栖树起身一般跳离台面,下降时双脚接续踩踏,抵消下坠的力度,很快就平稳落地。
高台离辕门大约两百米。一路上,神剑跟墨子说,飞鹰如何有一匹神马冲散人群为他所用,如何巧用弓箭将陆用掀翻在地,听得墨子饶有兴致。
到了辕门处,墨子发现蓬荜庄的人和昭明宫的人都还在,几人似乎对辕门的兴致还未减退。看到墨子走近,昭明宫的人喏喏而退。
关术首先发现墨子向这边走过来,“墨子先生,大部分人都已经散了,我们在此等候多时。先生安好?”
“墨子。”飞鹰回过头来作揖道。
墨子对他们颔首示意,并捋了一下胡须,不禁赞道,“几位好本事,真是青年才俊,不负我慧眼识才。时间还早,不妨随我到“浴凉阁”一叙。”
神剑看了看夕阳,余晖已铺上远山,跑马场像披上了一层浓郁的秋色。天空碧净如洗,高台上旗帜飘扬,不远的小桥上有牧童和村夫经过,整个庄园像是卷入了童话。
神剑明白,师傅是按贵宾规格在招待他们。浴凉阁者,在“宁山卧溪”之后堂,四周茂竹碧遮于天,纳卧溪之水气,收长廊之幽风。
正是浴凉的好时节。浴风阁谐音玉凤阁,神剑也只是进去过一两次。神剑知道,非凤雏之人物不得邀请,常人不可擅入。
神剑也做出“请”的动作。几位拱手作揖。子让和闵仁显得很兴奋,此墨子定是大户人家,可以好好逛逛,不负这几日起早贪黑地四处遛马。
墨子领着一行人准备前去,才没走几步,关术突然朝向墨子,怯怯地问道,“百金之事若何?”
墨子不紧不慢,指着旁边的紫须,开口道,“只此一马足矣,何值百金。关夫子若弃所爱,百金定当允诺。侠客尚且一诺千金,我墨子说话自然也一言九鼎。”
关术知道,紫须已视飞鹰为主人,再经过今天赛马一战,马与人早已变得默契,关系已非比寻常。虽然是主仆,但缘浅才一日,如何能让他割爱呢?
飞鹰此刻正在和紫须亲昵,用手抚摸着马项和马首,甚是不忍分开。在墨子眼里,这是匹沃行千里之马,天生神贵。其鬃毛黝黑,通体纯一,紫气贯顶,膘圆背阔,双眼如炬。
飞鹰见关术靠向自己,知其有话要说。见其欲言又止的样子,飞鹰知道,不过是换百金之事。关术本事粗略,非有相马之才,这一点墨子跟他当面讲过。
关术啰嗦了一通,飞鹰也不分辨,只是最后道,“马是你的。一切处决由你。但换百金之事抵死不从。”
还是墨子拍了拍飞鹰的肩膀,安慰道,“相马必识马。识马必待之以亲,亲则得马之利,不负马平生之能。飞鹰,你是想紫须终毁于庸人之手,还是愿他奋蹄千里,奔腾不息?”这一连串的提示,忽然让飞鹰豁然开朗,传说中的墨子总有惊人之论。
墨子建议一起去浴风阁喝茶,顺便兑现百金悬赏。临行前,墨子跟神剑吩咐道,““彭越剑侣”还在袖风坡等我,你去安抚一下。领他们欣赏一下山中奇景,我这边妥当之后就过来。”
神剑惊骇,“袖风坡位于山间羊肠小道之豁口,由于地势的原因,常年凉风习习,非善于攀越之人不能近此小道。难道师傅和两剑侣之本领已厉害到登山如履地的地步吗?”
神剑一路神思不解,老盘算着,常人半天才能到达袖风坡,如何师傅一个时辰竟能打个来回,还不累不喘?
一行人除神剑外,开始动身前去。路上,墨子给飞鹰讲解“以识见换利,势成而百往皆利。以贪欲见利,生死亦不能保。”的道理,如此云云。
关术在一旁听着,脸上很是火辣,心内愤愤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错之有?何况君子一诺千金,何能出言讥讽。”
墨子接着跟飞鹰言道,“君子至亲而为仁,至善而明德,曰仁,曰德,不过视人如己亲也,进退止于善也。此二者将人欲置于仁德之间,以取中庸之妙。”
飞鹰听着,恍然若有所悟,竟不知墨子对儒家学说也有独到的心得。关术听了,有些不知所云,遂辩解道,“君子习六艺,敬礼仪,规矩方圆,修身养性,齐家平治天下,似此才是君子之善。”
墨子见关术迂腐,不懂儒家之变通,才在一边旁敲侧击。此刻观关术之语,更觉此人不足与之言道,心暗揣之,“君子为仁为善,何曾逃脱于天地之间?人以仁善为本,也必尽其性,应其时,度其势方能行止不违其心,造化并行天地。”
其后,一行人保持了沉默,只有闵仁,子让不时露出惊讶之色。飞鹰和神剑,心有默契,都感觉出了这里面的尴尬气氛。显然,墨子对相邀关术三人去浴风阁实是心有不悦。
神剑并不知晓,此浴风阁是墨子抱志之后的一个建筑杰作。墨子不喜粗鄙之人擅入浴风阁,根因在此。更何况,文人雅士之所迎来腐儒之辈,的确不太称意。
神剑突然对闵仁和子让两人表现出极大兴趣,一路问他们平时都会些什么功夫,练习什么剑法,搞得两人半道就飘飘然,一时兴致勃勃。
神剑又说,可以带他们去劈掌房瞧瞧,那里有练习掌力的武术器材。两人听着,心向往之,急急地想要旺一旺眼。
等进了大院亭廊,一行人分成两队,神剑领着他们二人往左侧风荷照影的后方而去,墨子引着飞鹰和关术穿过右侧亭廊,到了宁山卧溪的后堂。
浴风阁,果然名不虚传。四面围廊,上有用横木架住的天窗,垂下几缕绿色藤本植物,四角挂有紫罗,天空的万斛青光泻下,直落在亭阁中央的石桌上,浮影流动,如梦如幻。
浴风阁西侧一角有一玉井,旁有葡萄架,东面植有兰草,北面是放置刀剑的架子,后有一屏风,上绘人物御龙图,田猎,宴乐,出行和战争的场面跃然其上。
飞鹰痴痴地望着,一时竟无言以对,“墨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文人,雅士,智者,圣人?”墨子的每一种形象都栩栩如在眼前,也的确在自己的眼前,真实而不真实。
作为主人,墨子一步走向了屏风上的帛画《人物御龙图》,一番话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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