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龙洛已进了公主府,还带了礼物。”春兰这一次,没有急急忙忙,只是把话传给了翠薇。声音也许大了些,公主也刚好侧耳听到。
“翠薇,你去把他请到这里来。”公主吩咐道,又伸出手,唤春兰过来,“快去千叶膳看看,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后开宴。”
龙洛是宋王身边的重要人物,主持昭阳宫十来年,盘根错节的实力必然遍布整个朝野,自然不能怠慢。虽然府内的金鸡斗之死很可能指向昭阳宫,但是在没有铁的证据面前,也只好表面和气,相安无事,更不能漏一丝破绽,走漏一点风声。
公主继续心道,“龙洛暗害墨子不成,会不会又生一计,这次提前到来,显然有查探墨子伤势虚实的意思”,于是对墨子道,“听闻墨大夫最近险遭不测,伤势严重吗?”
“多谢公主挂念。最近被奸人暗害,差点儿死于非命。自此身体已江河日下,恐怕不能再为公主效劳,实在惭愧。”墨子随即连咳嗽了好几声,显得胸闷气短,做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陈公公有些迟疑,目光落在墨子的身上,气息不匀,心神杂乱,心里一阵暗爽,不禁心道,“真是上天有眼,大快人心。这破老头,当年害我那么惨,断子绝孙,如此血海深仇,一定要报得彻彻底底的。等你奄奄一息,我有啥手段都要尽使在你身上,呵呵呵呵……”飞鹰又一次,发现陈公公侧面处阴冷诡异的笑,非常气愤。但是,这次临行前满口答应墨子,此行不得鲁莽,只得把暗火压下,眉头紧锁。
“公主,何必要如此破费?墨翟乃一介布衣,早不是什么大夫,不值得公主为我大费周章。”墨子心有难色,但深知这次说什么也得跟两大劲敌在这檐月楼内觥筹交错,所有的恩怨全要在公主府外解决。还好,这次身边还有一个顶尖的帮手。飞鹰虽然鲁莽,但屡屡歪打正着,不禁心有安慰。
“墨子,不必客气,今日秋阳正好,本公主高兴,举办一场家宴而已,都别拘束了。”公主对墨子多番客气倒也不恼,仍是屡屡维护。多年以来,公主一直认为墨子是忠贞之人,大才堪用。
“公主,家宴不用奢靡,简单一些就行,我还等着领你们去皇宫呢?”陈公公显然心里极不愿意和墨子一起喝酒,但也不便表露在骨,遂回道。
飞鹰见此场景,非常纳闷儿,“宴请之席向来没有太监的位置,这位陈公公怎么大言不惭地坐在上席。喝茶也就罢了,还要吃酒?”凭直觉,墨子和陈公公必有血海深仇,不是一场饭局就能轻易化解的。气氛瞬时冷淡得有些可怕。
“陈公公大可不必担心,今日饮酒作兴,不会喝得大醉,误了你的事情。”公主一边宽慰,一边望向飞鹰道。飞鹰看到公主温柔的面庞和纯洁无瑕的眼神,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公主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只好别过脸去,看看墨子在干什么。
“公主,不想龙洛竟提前登门,请公主见谅。”龙洛从外面大踏步进来,身形矫健,走到飞鹰的位置附近,半膝跪地,手里托着一个小圆盒子,声音粗旷道。
飞鹰瞅见此人约四十上下,络腮胡,似关东大汉,表面看到不像什么精明之人。有些人城府很深,但从不表露在外,粗旷的外表下什么心思都不写在脸上。
“这还是当年和自己并肩说楚的龙洛吗?”墨子心内一惊,此人除了外貌有些相像,以前的中年磁性声音变得粗旷,记忆中的瘦削肩膀如今厚实不同往日,就连蓄的小平胡也陡然一变,实在让人惊讶不已。
“龙洛,还记得我吗?”墨子朝龙洛的方向,捻着须缓缓问道。自从上次一别后,两人竟然十年未见。墨子被人暗害也自知就是眼前的此人,故而露出久别重逢而感情冲淡之表情。
“龙将军,我知道你们十年未见,今日的家宴正好为你们共叙兄弟之情。龙洛,你可坐这边来。”公主指着殿下右侧空着的上席,示意龙洛坐在右侧的上位。
“公主,这是晋国特有的翡翠手镯,正适合公主你的花容月貌。今日公主赏宴,受宠若惊,实在不敢空手前来,还望公主笑纳。”龙洛说罢,将小盒子捧上前来。
“既然龙洛如此有心,我也不妨收下,以后定当回礼。”公主说罢,翠薇顺手接了过来,放在公主的手上。公主没有拆开,又还给翠薇,只是对飞鹰道,“飞鹰,你到龙大人那边坐吧。那儿下位还空着。”
“公主,龙洛还抬了一箱东西来,不知道是啥?”翠薇附耳在公主身边,小声说道。虽然声音微弱如蚊,墨子还是凭借强大的内功知晓了这几句话,对龙洛与自己渐行渐远表示鄙视。
十年前,他们是同一战壕的朋友,他没变,自己没变。十年过去,一切都变化了,当前的知交竟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和自己暗地里兵戎相见。
“是。”飞鹰捧着战国盔甲,径直坐到龙洛的下位。翠薇连忙撤了茶点,挪到对面去。倒不是公主势利,而是想化解干戈,只能把别家捧着,自家居于下位。
“公主,这就是那个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打虎英雄吗?果然身材颀长,容貌甚伟。”龙洛将目光落在飞鹰的身上,又落在案上放着的盔甲,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和不安。
“这不是宋王赏赐的龙山甲吗?三年前的青涵宫一战后,就此下落不明。怎么沦落在这个小子手上?这是属于我的东西,一定要找机会拿回来。”龙洛心道,对飞鹰增了一份警惕。
“听闻你们二人当年说楚,为楚宋两国换来今日的和平,实在居功至伟。公主我借今日酒宴,对你们表示感谢。”公主站起身来,欠了欠身,声音里满是真诚。
“公主严重了,身为宋国子民,关乎国家安全之事,匹夫有责,实在是份内之劳。”墨子又顺便连咳了几声,才起身言道,表情淡而无味,好似此等小事,实在不用提起。
龙洛看到墨子的表情实在很痛苦,心内一阵放松。再看看陈悦,心内的暗爽写在狡黠的脸上,瞬间觉得不虚此行,不禁爽朗地笑出声来,“公主太客气了。得你父王见重,些许小事不用挂在心上。何况我乃昭阳宫统领,所作之事不过是为了国家长治久安而已。说楚之事虽是墨子主使,先斩后奏,但回来后你父王补了旨意,算是听令而行。”龙洛不愿此事墨子占先,遂把这件事的缘故和盘托出。
“父王果然英明。但你二人是国家的股肱之臣。墨子虽然在野,倒也时时不忘为国操劳。”公主用眼睛自信地横扫了一圈说道。墨子心内闪过一丝不安,自知公主虽然庇护自己,却也不忘敲打,这对钜子门的壮大多少是个阻碍。
正说着,春兰在外面喊道,“上宴。”只见几个头戴沙巾着一身绿装的翠娥各个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为首的一个托盘里放着一个绛红色的坛子,一路走过,酒香四溢。
陈公公看得迷了眼,不时发出怪异的声音,让人一阵恶心。飞鹰也瞅了几眼,个个身段婀娜,清纯貌美,为首的眉心上还点着纱红,不禁神思荡漾。墨子依然不动神色,只是木木地端坐着,只有龙洛发出睁大着色眼,发出粗鄙的笑。
公主观察着这一切,不知道龙洛是装成这样,还是城府一般。公主马上判断是前者,因为偶尔听墨子提起过,龙洛当前的风采和自己不相上下。不一会儿,酒菜就上齐了。
翠薇从坛内倒出一壶来,分别给四人满上。到飞鹰面前时,飞鹰看了一眼翠薇,翠薇不由得羞涩写在脸上,正好不小心发现墙上挂着一个金毗弓箭,忙问,“那墙上挂着的是什么箭。”
公主一时羞惭,没有回答。翠薇转过身去,殷殷笑道,“这是金毗弓箭。有缘的人才能开启。”
翠薇说罢,浅笑着抛了一个怪怪的眼神,才回去给公主斟了一杯。
“今日公主高兴,都把杯子举起来,干。往日有何冤仇,今日就借这汾河酒一起冰释前嫌。”公主说罢,一饮而尽。众人皆举起杯来。
飞鹰略有迟疑,一仰眉,居然发现楼上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像是在窃听什么,也一饮而尽,心里立时有了主意。
“公主,墙上挂着的金毗弓箭可以借我看看吗?”飞鹰起身作揖道。公主听罢,心砰砰直跳,只好扭头对翠薇道,“翠薇,你去取下来吧,给客人看看也无妨。”
翠薇飞身上去,取下了金毗弓箭,送到飞鹰身边。飞鹰假装仔细端详了一番,用手试了试弓,并搭上箭,赞叹道,“好弓,好箭。待我射来。”
众人大惊之间,飞鹰已拈弓射箭,奋力使出千钧之力,射了出去,只见一个身影从楼上滚落在大厅门口。公主心内一阵澎湃,别过脸去。墨子愕然地看着这突然的一幕。陈公公大叫着,“太妙了,太妙了”,只有龙洛似乎脸上挂着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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