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一杯白开水;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一杯白开水,稍稍放点糖,它就甜蜜;轻轻点几粒盐,它就是消毒的盐水。
凌翰一直是王集镇易堂的私塾先生,生活过得平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的心神总是不宁定。
梦,他总是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梦,自始不变的相同的梦,并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印在他的脑海中。
一把斧,发光的大斧,从无穷的宇宙中,从虚空之中,忽然出现面前。
“咔嚓”;只一下,将他劈成了粉碎。
撕心裂肺,血光四射,意识颤抖,收缩,收缩,最后消亡;他感到自己化为了灰烬,最后,意识也没有了,可还偏偏就是感觉到这种空虚,这样的虚无。
一次次,一遍遍,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而且醒来还依旧记得真切。
这个可是,还只是第一个可是。
可是,第二个可是,才真正要他命了。
凌翰收了个庠((w)iáng)士(注:庠士,古语,学生)。
本来一个庠士而已,可是,就是这第二个可是,竟然让他自己莫名的就对这名庠士产生敌意。
如果仅仅是敌意也就罢了,私塾先生对庠士的印象而已,他也能接受;毕竟在王集教了将近十年的书了,哪能不碰到几个令人反感的庠士?
可是,凌翰一看他,就感觉他不是个人。——不是人,是斧;并且真切的,就直觉着这个庠士就是那把在梦里杀死自己的斧头。
更加糟糕的事,他一个私塾先生,竟然第一次产生了要杀自己庠士的念头。
先生杀庠士?放在以前,他凌翰打死也不敢相信,也绝对不会信;更不要说是他自己去杀。
然而,他就是想,想杀死这个庠士。这庠士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都令他反感,都使他有一种冲动,——想冲上前、用板凳将他砸死的冲动。凌翰自己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中了邪一般。更不敢将这个事告诉他最亲亲的小妾——双双。
这个庠士叫许倬(zh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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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和其他庠士很不一样。
首先,他从来只读半天书;而且还是下午。问原因,说山路太远。只有将银子看得比老天爷还大的易堂山长柳本一才信他;其他私塾先生,其他庠士,是宁信鬼也不信他。
其次,每次来上课,许倬庠士总背把弓,说是晚上回家怕遇上盗匪。同窗们都说他在冒充猎户。
最后,难以让人相信的是,他易堂听课,竟是一动不动,一坐就是半天。
更绝的,他竟是从不主动与同窗讲话,也不向先生提问题。除了完成每天先生布置的作业,什么也不在乎。行卷不看,同考不参加,仿佛专门来给易堂送银子似的。
据说,这个许倬,竟经常到易堂山长柳本一家下礼,山长家每个喜庆,他都备上一份,并且尽量不让其他人知道。也不知他是从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做人,低调到极点,也嚣张到了极处。
——这就是他的同窗、他的先生们给他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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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的课就讲到这。下面布置作业。”凌翰站在三尺讲台,长衫摆动,悠悠的说道,“写一篇策论,题目是——坤简论;提示,解题四字,坤以简能。明天下午之前,一定要完成,到时,将答卷交到张量庠士处。好,下课。——如果大家有谁对讲课内容不太明白,可到后屋问我;我在那要休息片刻。”
凌翰觉得,今天下午,他发挥的特别好。讲课时,竟然能冒出那么多的灵感,一个一个的妙解,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得赶紧回后面书房,将这思路,这解释给写在纸上。
妙,实在是妙。照这样理解这一爻(yáo),再将这个思路用到这整本书中,那不就做出学问了吗?
爻,《易》中的一个术语;《易》由卦象组成,每个卦由阴(两个短横)阳(一条长横)卦画组成,这组成卦象的阴阳卦画,即称为爻,阴卦画叫阴爻、阳卦画称阳爻。
易分阴阳,阴阳成卦,做《易》的学问,就是解读卦象,解读卦中的阴阳爻。如果将自己对爻的解释编成书,作为一个先生,那将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今天,竟是连对许倬那庠士的反感也在讲课时不知不觉减掉许多。——嗯,不错,不错。
“先生再见!”学生们站起来,鞠躬行礼。
“嗯。散了吧。”凌翰摆手,跨步走下讲坛,奔后屋。
先生一走,易堂就顿时哄闹起来。众庠士纷纷在议论一会到王集什么地方玩,不急回家。
许倬到墙角,蹲身,拾那靠在墙边的旧弓,衣袖擦了擦弓面,斜背。
低调,低调,再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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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一抹残霞落入王集东方的矮山脚下的树林,然后向四面延伸,染红整片大地。
许倬将弓背好,低头迈步,走出易堂大门。
出王集,上山,爬坡,走到一条羊肠小路。
弯弯曲曲的石子路,长长的,斜铺在矮山上。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是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群盗匪,十来个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羊肠小道正中,截住正低头行走的许倬。因正在回味易堂上凌先生教授的卦爻知识,许倬忽略了对四周的警惕,听到话声,他才抬起了头。
带头的是个壮汉,身高八尺开外;眉粗唇厚,满脸横肉;大刀拿手。身后喽啰,身高体壮,捉刀、拿斧、提剑。只是这伙人,衣服褴褛,面带菜色。
许倬没啃声,不见慌乱;只拿眼盯着这伙人。
背上没有弓,他们没有弓箭手;兵器,只有近战。——嗯,竟也有人使斧,看来是碰到同行。许倬心里琢磨。
“我说小子,大爷的话你可听到?”带头的壮汉显得有些不耐,“你他娘的,聋了还是哑巴?惹大爷上火,直接弄你死!”
许倬一听就乐了,笑道:“请问各位好汉是那条道上的?不是听说这一带属于青羊山寨管辖的么?你们难道是——”
“青羊山寨,对,不错,我们就是青羊山寨的强盗。你,可怕了?”带头壮汉突然仰起头,眼珠转了一圈,“他妈的,别废话,赶紧给老子把银子交出来,省大爷我动手。若是让大爷搜,到时,哼哼——”
“听到没有,赶快交银子!”
“交钱!”
“交!”
众喽啰此起彼伏的喊叫声震动着许倬耳膜。
肥羊的不慌不张,让这伙土匪有点拿不准,有点色厉内荏。
“可是,好像,”许倬见没有人敢上前,悠悠地道,“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啊。”
“他娘的,活的不耐烦了,敢这样跟大爷说话。”领头的终于按捺不住,发起火,“弟兄们,给我上,上,让他知道知道我们青羊山寨的厉害!上,给我砍死他!”
领头上前,举刀就剁。
“唬”,手臂动,一道闪光,刀临身。
“唰唰——”;剑刺,板斧斜砍,又是两名喽啰冲上前。
大汉身后余下的喽啰,散开,两面包抄,准备将许倬围住。
配合默契,打劫的惯匪!
这群人,没有一个入品,后天境气感期,没有一人达到。出手速度,身形移动,许倬眼光一扫,就看出了他们的实力;不如自己青羊山寨的喽啰。
斗天大陆,后天境界分为三层,气感期、气情期、凝卦期。气感期,为后天第一境界,修炼阳元;气情期,为后天第二境界,修炼阴元;凝卦期,为后天第三境界,以前两境界的阳阳元为基础,凝聚出卦象。入品,就是进入后天第一境。
——竟然敢冒充我青羊山寨,而且是在自己面前,还要打劫自己,这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噌”;脚尖轻点,身形闪,许倬立时后退,两步距离,脱出攻击范围。
艺高人胆大,此话不错。不过,许倬没敢托大;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是空手,如果一不小心,稍稍失误,没有人照应,就得死。
他不会让这帮人围住。
一把刀,他能轻松应付;两把三把,他也游刃有余。但是,如果被围住,一个人给他一刀,就必须同时面对十几刀;即使十几刀他能够勉强躲过,但是第二次,第三次,一次一次下去呢?只能被动;稍稍失误,必死。
近战,出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纵观全局,观六路,看八方,根据局势随时调整战斗方式。
“唰——”
带头壮汉再次上前,举刀;左肩动,右砍,刀光,微微的风声带起,砍向许倬面门。
腰抖,许倬身子朝左一晃,让过刀势。右手提,膀动,手掌照准对方右手腕,顺势就一个斜劈;急速,三成力道加持。
毫无朕兆,右掌电速,不等对方,立时切中大汉手腕。
“当啷——”
刀脱手,掉在地。
“啊,哎哟!”
大汉直丢他的右手,再看,右手腕已经红肿。
说时迟,那时快。许倬斜劈过后,一个侧身转至大汉身后,抬起右脚,紧跟就是一下,狠蹬来人屁股。
“咚。”
大汉摔个狗啃屎;血从口中吐出,舌尖被自己牙齿磕破。
众喽啰这才反应过来。
惊愕。
这不起眼的小子,如此厉害?照这样,头领被撂倒,一招;那他们——
撞铁板了。
“呸,呸!”大汉爬起,连吐两口血沫,“上,上,给我上,一起上。我,我,老子要剥他皮!”
包围无效,单面直冲,这群盗匪一次顶多上三两人与自己迎面交手;对付三两人,小菜。
拳来腿去,刀剑斧光,许倬和这群冒充的盗匪斗到一处。
只一会,他就占了上风。
“杀,还是不杀?”打倒他们容易,如何处理却是一个麻烦,不好办。
放过,太仁慈;他许倬是盗匪,得狠;杀了,这群人也就是冒充,不该死。
矛盾中,打斗就胶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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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箭。
无声息的,树林里射出一支冷箭。
快;流星般速度。——流星箭,青羊山寨箭术秘技!。
准。箭矢旋转,飞转,划出一道弧线,射向许倬落脚处,头顶。——青羊山寨秘技,一箭穿头箭!
青羊箭队秘技,只有三大寨主心腹之人,才得以传授。许倬学到,因为他的义父张魁;张魁是三当家张书杨心腹,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拉上的关系。
偏僻山道,许倬对敌,竟然有自己山寨的人,还是三位当家的心腹,向他射出这种箭!
流星箭,一箭穿头术,双箭合一,直奔他头顶射来。
——山寨有人要他命!
不及闪躲;时间,时机,伏击之人把握的太精确,身体根本来不及应变。
手,唯有用手硬接。
“扑!”
血光溅,手心鲜红的血飞溅,许倬满脸血红。
右手,箭矢对穿。滴滴鲜血从手掌心溅落下来,正滴溅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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