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无心。
在这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政局动荡不安的时节下,师傅将寺院所有人集合起来。年过花甲的老方丈仿佛苍老了许多,岁月的沟壑在脸上表露无疑。我自是知道师傅此举的目的,寥寥数语中,却好似过了许久。我侧过脸看无情师兄,他握着佛珠的表情冷静好似以往听师傅讲解佛道时一样,我的思绪飘进第一次听师傅讲解佛经之时。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师傅拖长了音读佛经里的句子。
那时我坐在众师兄里,穿着不合身的长衫,高声问到。“既然皆是空,那生有何用,缘又有何用。”
可我的质问并没得到解答,师傅笑着看了我一眼,继续呢喃:“缘起法身偈,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当我回过神来,佛堂里独独只剩我与师傅。远处传来鸣钟的声音,那是无缘师兄每天都会做的事,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这低沉的钟声,竟像敲进人心里跟着一起嗡鸣。
“无心,你与其他师兄不同,你自幼便进寺里,那时我本无意让你入寺。可却也不放心将你交给他人,便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师傅看着耸立的巨大佛像自言自语般说。
“师傅,是我甘愿呆在寺里的。”
“自你从青俞门习武归来,我便知道留不住你了,下山后你自行保重罢。”
次日一早,我收拾了行李,拜别了师傅和寺里的师兄们便踏上了离开的行程。
连日的赶路到长安时我已是累的口干舌燥,此时只想寻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一路上打听长安城内的客栈,却遭到不少白眼和一口一个“臭和尚”。屡屡碰壁,我才发现长安街上无论男女皆身着绫罗绸缎,而我因长时间赶路没有来的及梳洗,的确像个半疯的和尚。
师傅说如今百姓都穷困潦倒,看来事实也不全如此。
既然问路不成,那我只有等价交换了。如此一想,我找到街角一个打盹的乞丐,全身破烂倚着一只脏兮兮的长棍,身旁还放着个缺了口的空碗。我走上前喊到:“这位老翁,向你打听个地方行吗?”乞丐半睁开眼看了我一眼不说话,兀自转了个身继续打盹。
我拿出一个铜板放到老乞丐面前晃了晃,“叮当”一声丢入那破碗中。适才见他起身一把夺过放进怀里,打了个哈欠问:“你找什么地方?”
跟着他一路七拐八绕走进一个偏僻的巷子,而在巷子里有一间简陋的客栈。说它简陋是因为牌匾上单单一个客栈两字,不像闹市里都有个气派的字号。乞丐将我送到,嘿嘿一笑手摊开挤眉弄眼说,“大师您看我带您绕这么久是不是。。。”
打发走乞丐后,我走进了客栈。刚一进去,迎面看见小二笑脸相迎,接过我手中的包袱,前面受尽了冷眼的心情才稍稍有点安抚。店小二将我带到楼上客房,我表示满意后就离开了。
确定门窗无误后,我取下头上的僧帽将长发放下,铜镜中的翩翩少年与刚才的的形象判若两人。梳洗完后才将头发梳成男子的发髻,将随身的剑放在枕边,躺在床上很快入眠。
第二日晌午,一阵细碎的吵闹声传入耳中,我睁眼看着窗外高挂的太阳知道自己睡了很久。下楼便看见店家小二正火冒三丈对着什么咒骂,周围三三两两坐着吃饭的客人,全都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作过多的言语。
我忍不住走过去问,“跑堂的,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动怒?”
小二见了我,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笑脸而对道:“原来是先前住进来的大师,您换了装束都快认不出了。这小蹄子手脚不干净,几次三番到店里偷东西,这次被我逮住了还不认错。”
我抬眼才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穿着一件灰黑的布衫,歪歪扭扭的辫子竖在脑后,脸上灰扑扑的全是泥土俨然一只小田鼠。
我忍俊不禁,走上前问:“她偷了何物?”
目光打量下,那小孩也拿眼睛盯着我眼里没有半分惧色,但死死抱着一个小包裹的手却在发抖,整个身子缩在墙角,眼中尽是防备警惕之色。
“吃的,每次都是如此,本见这小乞丐无父无母没人照顾也着实可怜便没送官,但屡次这样也着实让人生气。”
我点点头,蹲下身平视她,她将手中的包裹紧了紧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笑,说道:“你这样整天偷东西也不成气候,不如跟着我吧,如何?”
听了我的话,孩童一脸的错愕,好一会才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不怕我身上有跳蚤有虫子吗?”
我听了遥遥头,扬起笑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童的眼睛陡然一亮,连忙说:“我叫莲儿,莲花的莲。”
给了店小二一锭碎银算是补偿莲儿偷的东西,小二接过银两用手掂了掂说:“您不知道这丫头倔的很脾气又大,上次我抓她还被咬伤了胳膊,您别得不偿失啊。”
显然小二的话惹恼了莲儿,她冲上前似乎准备报仇,我连忙拉住说:“麻烦让伙房烧点热水,让这孩子梳洗一下。”
小二瞪了她一眼便走了。我带着莲儿朝楼上去,进了房间莲儿才将手中一直紧握的包裹打开,像献宝一样的拿出几个发黄的馒头,又仔细挑了一个大的放在我面前说:“喏大叔分给你。”自己也拿起一个狼吞虎咽的啃起来,津津有味的样子。
看着手中发干发硬的馒头,心想我不过才十七未到弱冠之年,竟被这样一个小丫头叫大叔了。果然是跟着师傅久了全身也散发一股老头儿的气息来?咬着馒头,如同嚼蜡般没有一丝甜味,不禁奇怪她怎么吃的如此美味。
水房的人将烧好的热水注入木桶后,我嘱咐小二拿套合适的衣服给莲儿,然后拿过笠帽便朝外面走去。刚踏出一步,感觉袖口被人扯住,回头看见莲儿脏兮兮的脸上还残留着馒头屑,满脸慌张的问:“你去哪?”
我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好好洗漱一下,我出去给你买好吃的回来。”见她仍一脸不放心又问道,“莲儿想吃什么?”果然这句话对小孩的诱惑很大,莲儿咽了咽口水说:“真的?那糖葫芦可以吗?”我笑着点点头
莲儿这才放心的露出笑容,说你要早点回来。
出了客栈转身走入巷子内人烟稀少的地方,从袖口掏出一小尺白布,上面写着时辰与地点。我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心想半炷香的时间应该够了,至少杀一个人并不困难。这深巷十分安静与外面繁华的长安街截然不同,而与这份平静相对的是手中的剑。我将斗笠压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朝目的地走去。
当我的剑毫不费力的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穿透时,他看我的眼神有不甘疑惑还有愤恨,这是我每一次完成任务后会看到的眼神。他看着我,脸色灰败,汗水沿着脸颊不停的滴落在地,已是油尽灯枯之态,拼命的伸出手试图抓住我的衣袍,用仅有的气息说:“你逃不掉的,我的人,很快就会赶来。”
我将剑从他身体里取出来,侧过脸不看那张痛苦扭曲的脸,擦了擦剑身上的血迹,淡淡的说:“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死在这把剑下。”血液的腥甜味透入空气,又很快被风吹淡。
夜幕下,我坐在竹窗前看着树影在白月光下摇曳舞动,盈盈的晚风拂过面颊,耳边除了风声还有莲儿熟睡中微微的鼻息。
一切显得异样的平静。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我点燃油灯叫醒莲儿换好衣裳即刻离开。
莲儿睡眼朦胧应了一声,睁开眼看着我满眼疑惑,我不禁又催促道。莲儿怔怔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立马会意,迅速连滚带爬的梳好发髻,十分乖巧的替我将一旁的行李如数绑在自己身上,又拿过第一次见她时候就十分宝贝的小包裹,紧紧抱在胸前。
我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头上用粗绳绑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抓髻,脸上还有未散去的睡痕,背着大小的行李直勾勾的盯着我一脸等着我下命令的讨好表情。
见此状原本谨慎的心头突然安静下来,我半蹲下身子与莲儿说道:“我此行或是不知何时才会回这长安城,你当真要与我同去么?”又顿了一顿,“若你不愿离开,我这有些银两,你且拿去生活罢。”
莲儿听了大惊,猛然跪在地上嗑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说:“莲儿无父无母,懂事以来一直是独自一人,每日和路边的野狗抢食吃,和其他流落在外的叫花子抢地方睡觉,几次差点断了这口气去了阴曹地府。只有你愿意收留我给我新衣裳穿让我有地方睡个安稳觉,求你,求你不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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