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我与徐子游相对而立,站在另一边的萧竹镜却依旧无人敢上前与他交手,双臂背在身后,身上的丝缎如光束般披泻而下,层层漾开,飘逸不在人间,此刻正面朝着我们很是闲散无忧。仿佛这根本不是比武,而是琼林宴上为博众乐而准备的剑术对弈。
而徐子游却丝毫表现不出这样的闲情来,带着他一贯的自恃轻敌,压根未曾将我放在眼底当作对手。我这方已经将剑握在手中,他却仍旧双手环胸站在离我十步之遥的地方纹丝不动。似乎在用眼神告诉我,若我敢靠近他便叫我有来无回。
看了看远处浑身都是破绽的那人,蓦地心想,假如此刻落尘在场,会不会咧着大嘴肆无忌惮的嘲笑我也有被人轻视的一天。
不再多想,缓缓的直起身持剑向上而起,将剑身横于胸前,凝神注视着对手。徐子游挑眉冷笑依旧不为所动,一脸我看你能耍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手里的剑森森寒气,直逼向前方,若是对方迟迟仍不出手,一切便结束了。
“子游,快出剑!”
一个声音高呼而出,对面的徐子游这才慌忙拔剑挡过,心中早料到如此手里剑锋转动,飞快的将剑交到右手。寒光一闪,徐子游挡了个空,长剑刺出直冲向他的颈项出,剑刃上绵绵漫开一点血色。徐子游脸上现出惊异之色,呆在原地后退半步,脖子上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手中的剑不偏不倚落在他耳旁,底下旁观人的呼喊尤为热烈。我看不到此时那群瑟缩在台下不敢上来比试人是何种表情,但却清楚的看到徐子游在人人高呼的舞动下,脸色越来越难看,眼底腾得燃起阵阵怒火,那表情只恨不能生吞了我。
击鼓声未响起,说明比试没有结束,我未敢放开眼前的人,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若是上前一步手里的剑绝不会手下留情。
“不想我竟然小瞧了你,昨日你假意不出手,扰乱我们的判断,就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以求得今日胜出,可是如此?”徐子游眼底的恨意愈变愈浓,字字句句锋利如刀割。
我听了忍不住蹙起双眉,开口道:“昨日纯属偶然,并非我不想出手。”
“满口胡言!”显然对方并不信我,一语言毕突然将手里的剑高高抛向空中,跃身而起接过来不及坠下的剑柄,手臂挥转自上虚点一剑,直攻向我。“当”的一声两剑相交,我躲过重重的一剑,感觉到出剑人的那股狠劲,手臂被震得发麻。在他落地之前从他背后绕过,剑尖再次抵到他腰间,一时间动弹不得。
虽然背对着我,显然他也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凌厉,却仍不死心拼死后退,眼看着剑刃快冲进他腰间。我慌忙收剑,抬脚徐徐退让。
快速出剑,挡过,再来,上下翻飞,逼退,抬剑,左右盘绕,疾若闪电,攻中带守,剑落在胸口,倾身不躲,折回,复又出剑……
手里的剑不知第几次落在徐子游身上的致命要害之处,他依旧不管不顾的举剑向我逼来,我不得已再度收剑避免重伤了他,却也不让他靠近我分毫。
“够了。”冷光闪过,习习生风,空气中兵刃划破响起沉闷的碰撞声。萧竹镜接下了徐子游手中的剑锋,使得他退身相避。与他沉沉道:“子游,你输了。”
“萧师兄你休要拦我,让我与他比试,我定能赢了他!”徐子游气喘止不住,连声说道。
萧竹镜不似先前那般风轻云淡,连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格外冷冽,只道:“技不如人无伤大雅,连连惨败却不自知也未免过于难看了,若此番非寻常比试你早已死千百回了。子游,认输罢。”
听了他的话,徐子游眼中起了一系列的变幻,不似刚才那样情绪激动。目光一炬,提剑冲我重重的拱手抱拳,恨声道:“你赢了。”
击鼓声喝彩声响成一片,判官大人上台高声宣布:“林蘇获胜!”
待徐子游走下台后,站在擂台上的只剩我和萧竹镜一左一右分别占了位置,与他隔着兵镧互相对望着一言不发,心底浮起一连串微妙想法。底下的旁观群众议论争吵声不断:
“诶你说说,接下来他们二人谁会取胜?”
“我想那位叫林蘇的大侠应该会赢,刚才他与姓徐的那位过招,招招精彩根本让徐靠近不得。简直堪称出神入化!”
“是啊是啊,正是如此。”
“你们懂个屁,没瞧见他们二人过招时萧大侠一剑便将他们分开,这才是真正的高人。”
“听你一说,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此次比武着实精彩,不枉我早早来此等候。”
“我猜林蘇林大侠胜!”
“胡说八道,分明是萧大侠会取得魁首!”
“……”
萧竹镜对于底下的议论声充耳不闻,站在台上白衣如蝶,长袖轻翻稳步朝我这边走来。看着他步步临近,思忖着若是能赢过他,其他站在擂台下的那些人便也不足称作对手。与萧竹镜一战,非赢不可!回想昨日他在台上虽未使出全力,一招一式却动若游龙,不可小觑。
收敛起脑中杂乱的想法,暗暗的握紧了剑柄,准备迎上他即将使出的招式。
事情往往不会朝着心里所想的局势发展,正在我准备屏气凝神与萧竹镜痛快比试一场,一个黑影却先他一步跳上台面,站定在我眼前。我看了才发现他便是先前将手臂搭在我肩上,劝我不要莽撞上台的大汉。
“你们莫要搞错了,此次比武可不是光只你们三人的比试。”肤色黝黑的汉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瞪着我道,“小子,你敢不敢与我比试?”
看着他手拿百斤重的铁锤,微微一惊,又笑道:“壮士若想比试,便请出招吧!”
他嗤之以鼻道:“你们拿着那薄如蝉翼的剑,在我看来不过是女子缝花用的针线,可当心我手里的铁锤不长眼。”说完,举着铁锤朝我砸来。
听了他的话心里笑想,自古比武鲜少有以力气大小决胜负的,虽剑身的重量轻盈无力,但却能致人死地。箭步冲上前,脚尖一点躲开砸下来的铁锤,伸出手作手刀状在他刚落下的手腕上经脉处一击,他立即吃痛松开了手,铁锤重重掉在地上震了一震。在他还捂着手腕龇牙咧嘴时,手里的剑已经直指他胸前。
击鼓声响起,判官宣布:“林蘇获胜!萧竹镜获胜!”
蓦然回头,只见萧竹镜那方脚下不知何时也躺着一个上台比试的人。只见那人痛苦的捂着脚踝处,因受不了疼痛而脸色惨白,从指缝处流出淋淋鲜血,翻滚着始终未能站起身来,很快被人抬了下去。心中一悸,此人已经被割断脚筋,以后恐是会瘸腿一生了。
我看向萧竹镜,他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雪白的长袍,乌黑的发在金色的光线下,清贵优雅,如切如磋。根本让人难以想象下如此狠毒招数的,是出自他之手。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为何不似昨日那样,出手轻盈处处留情,而是在未致人死地的层面下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后路。习武之人,若是废了双手或双脚,只会形同走肉不过空有着一副灵魂的驱壳罢了。
面前很快又站定了一个想与我比试的男子,他握着剑的手不住颤动,却强装镇定的握拳朝我一拜道:“承让了。”
我心底叹了一口气,眼前的人心绪已经被打乱,饶是再身怀绝技也只能使出不过六七分实力。假意让了几招,才将他击退在地。不想他虽输了,却松了一口气般从地上翻身而起,笑的十分开怀冲我拱手谢过。
“萧竹镜获胜!林蘇获胜!”击鼓声再度响起。
我朝那边看去,果不其然,与萧竹镜过招的人又再次躺倒在地。这次不是脚踝处,而是握剑的右手筋脉被割断,但因双脚无事,那人只能认输的捂着流血的手踉跄走下擂台。
“林蘇获胜,萧竹镜获胜!”一时间击鼓声不断,场下的欢呼声也越加高昂。
不断有人上台与我们二人比试,一边招架着络绎不绝各式武术的来人,另一边却总是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我与萧竹镜的名字自判官口中响彻耳旁,手中的剑上下翻飞稳健如电,面对接连不断的来人,只想快点结束这尤为荒唐的比试,也顾不上给对手留任何情面。
“林蘇获胜!”这一次,在响起我的名字之后,并未依次紧跟着萧竹镜获胜的宣告。
注意到此,疏忽间未躲过迎面而来的长鞭,手里的剑被卷了去。卷去我手中剑的是一个手握长鞭的男子,他似乎也未料到我的失误,脸上露出喜色。那表情好似孩童得了心心念念的糕点一般,分外的喜出望外。
趁他低头望着夺来剑,我越到他身后抬脚击在他膝窝处,他受力五体投地呈大字倒在擂台上,顷刻间周围响起阵阵笑声。我弯身拾起那长鞭,取过剑,冲他挥了挥,无奈道:“战场上最忌讳大意轻敌。”
那人听了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飞出一片红晕,又羞又恼的从我手里抢过长鞭,快步走下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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