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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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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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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那内监宣完旨,再无其他过多言语,站在跟前只等我接过他双手呈上来的赤宵剑和一纸圣意。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事发当中心底百感交集,迟迟未伸手接旨谢恩。所有人随我跪在地上,四周短时间内寂静异常,又长时间内依然无人敢出声。

    终于奉命而来的内监沉不住气了,语调微扬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起身接旨。”

    接还是不接?身上的汗水已经被体温蒸发逝尽,头顶烈日的照射下,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人群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

    “你若是不愿接旨,可想好往后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这世上还没人敢违抗当今圣上的旨意。非说有一种人可以抗旨不遵,那便是断了气的死人!”

    空中扑扑飞起无数只鸟儿,卷起枯枝无数。听完那番带有恐吓威胁的话语后,心中猛然一颤。

    “小民林蘇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深深的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心底的恍惚转变成为坚决。起身接过内监手里的圣旨和赤宵剑,耳边又是一阵喧哗,长跪在地上的人也都纷纷站立而起。

    接过圣旨后,原本高高在上冷眉对人的内监立即换了副面孔,与我恭敬道:“洗马大人既已接了旨,我也好回去复命。半个时辰后会有马车接您回少师府上,明日皇上在宫中设了宴席,还望大人进宫赴宴,切莫忘了时辰。”

    我心中已经说不出是喜是悲,讪讪而笑道:“多谢大人告知。”

    说完,那内监对着我行了礼再次跃身上马,自人群中打马而过,很快连人带马消失无影。

    下了擂台后,从四面八方涌上许多人,一瞬间将我围堵在其中七嘴八舌的向我恭贺道喜。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面露谄笑的将“骁勇善战”、“智勇双全”、“武功盖世”、“百年难遇”等华而不实的辞藻堆砌在我身上,一时间进退不能,只得拱手一一谢过。

    待那群人终于散去后,很快自远处遥遥传来锣鼓奏乐炮鸣声,一辆四马齐驱的马轿缓缓朝我而来。因现刚过酉时,日已渐渐西沉,马轿上的琉璃风灯被点亮,零星灯火伴随着奏乐在夕阳辉映下愈渐驶近。

    驭马的有二人,左右跟着的除了敲锣打鼓奏乐的人,还有十几个身着统一跟在轿子两旁的侍从。

    其中一人跳下马车,先是看了看我手中的赤宵剑,然后所有人均跪在地上,听他们说道:“我等拜见大人,特来接大人回府。”说完掀起盖帘,恭恭敬敬的等着我走上马轿。

    我点点头,疲于再做多言语,踩着事先放好的杌凳上了马车,倚靠在轿中感到周身乏力,闭眼冥神。

    乐鼓声再次响起,驶过十里长安街驶过闹市,不断感觉到有人随着马骄追赶呼喊,又渐渐落于身后。不知过了多久,仅有的乐鼓声也沉寂下去,只听到轿子上的风灯在马车的晃动下,碰到车辕发出清脆伶伶的声音。

    “大人,已到府邸。”伶伶叮叮声响消失,一个声音自轿外低沉恭顺的传入耳中。

    睁眼才发现一路下来已经过了许久,伸手欲下轿,刚将手探出半只,便有人抢先替我掀开轿帘。抬眼看到正是先前扶我上轿的人,心里寻思这倒是个机灵的人,眸子一眯,问他道:“你叫什么名?”

    “禀大人,小人名叫朱庚。”朱庚低眉顺眼慌忙回话道。

    “好,以后便由你专门负责我备轿出行。”

    “谢大人赏识,朱庚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进出行得方便。”他听了我的话面露欣喜,扑通跪在地上应声回话,还险些撞上一旁的马车车轴。

    下了马车便看到少师府前有条不紊的站着许多家仆,全都等候在外准备迎我入府。身穿绿衣紫裙的侍女手上提着灯笼,红红火火的灯光映在她们脸上,沉沉秋瞳面上笑若春风,赶忙上前替我照明。

    众人施了礼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老汉走了出来,见了我先是一愣,又连忙叩首拜过引我入府。一路上,听得他滔滔不绝逻辑清晰的为我介绍府里的一切事由,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听他说着,我忍不住打断问道:“你在这府中服侍了多少年岁了。”

    “回大人,已有二十余载。”穿过一条云廊,他回道。

    “你方才见我,似乎露出诧异之色,这是为何?”听了他的回答,问出心中疑惑。

    他微微停下脚步,张了张嘴,才回答道:“大人息怒,是我莽撞了,只是见大人如此年少便有将士之才,一时间才忘了分寸。”

    虽然他语气诚恳,但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却无法知晓,于是只当听过便一笑置之。不再打断他的话,留心探查起周围的景致。

    整座宅子虽不及青俞门那般建造考究,但也算的上是宽敞阔绰,只是整个府内阴气沉沉,笼罩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气氛。走了一会才随他行至中堂前,很快有婢女端了茶等候在旁。

    进了堂内,左右桌椅洁净整齐一尘不染,显然是每日都有人打扫过。但是目光落在堂上后,面色一变,冷然问道:“这又作何解释?”

    正中央的墙面上悬着一幅雕刻而成,寓意富丽堂皇的巨大孔雀开屏图,而在图板下方摆放着几个死人的灵位,灵位下还供着香火,烟雾缭绕缓缓升起。看着映入眼中森森然的灵牌,立即明白刚才所感觉到那股异样的冷寒阴气是怎么回事了,心底陡然升起一阵怒意。

    “回大人,这些都是几位服侍教导过太子前洗马大人的灵位。”身旁的人也察觉到我脸上的不悦,面露不安低眉顺目答道。

    “之前教导过太子?那为何会摆放在此,可是用来犯我晦气咒我死地?统统给我扔出去烧了!”我听了,心中更为恼火,沉下脸厉声说道。立在眼前的灵牌似乎在暗示我迟早会落的与他们一样的下场。

    话音刚落,一声脆响,冷眼看去只见众人纷纷惊得跪在地上,原本端着茶水候在一旁的婢女因惊吓过度,手里的茶杯直接被扔出去,碎了一地。

    “大人息怒,因得前洗马大人告诉下人们要将这些灵位供在府内最显眼的位置,用来警示自己在宫中言行需倍加小心,以防落入贼人圈套身有不测,才未来得及将其撤走。若是大人看着晦气,这便吩咐人将它烧干净!”管家跪在地上颤声说着,很快有人进来欲将那些灵位搬走。

    “慢着。”开口叫住他们,心低的怒火平复了许多,不禁自嘲的想阴差阳错下成了朝廷官员,竟是让我这般如惊弓之鸟失了理智。被我叫住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怔怔的望着我一脸惊慌不知所云。

    沉吟了一下,道:“还是另找个偏僻的院落,好生供奉。”

    “是。”

    夜色渐深,屋外月朗星稀。用完膳食,打发走几个欲伺候我更衣梳洗的婢子,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整个房内。屋内只点了一盏灯,躺在刻有精致雕花的梨木床榻上,想着明日便要入宫面圣,碾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次日清早,醒来入眼处便看见一个年龄比其他婢女稍长的女子,隔着帐幔候在一旁。虽面相生的不是十分的俊俏,眉眼中却尽是一团和气,见我醒来忙跪下向我行礼。我皱了皱眉道:“我吩咐过所有人不得入这房内。”

    “奴婢见大人手上缠有布缕,想来定是受了外伤,便斗胆想在大人醒后为大人换药,以免伤口恶化,还望大人恕罪。”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平和道,说着拿出一瓶治外伤的药呈在我面前。

    听了她的话,抬起右手看去,昨日随意包扎的伤口上仍还残留着血迹。不禁想这婢子倒也是细心,但过于心细对我来说却并非什么好事。

    转而一想,太过于注重某些隐私,反倒会更快的让人发觉自己心底秘密,于是让她起身回话,抿起双唇道:“你倒是体察入微。”

    她半跪在床榻前,边替我上药边含笑道:“奴婢只对大人的事情比较上心,希望能服侍周到免去大人烦恼。”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府上多久了?”等她上药包扎好后,收回手凝眸问道。

    “奴婢名唤碧喜,来府里不足半载。”她起身福了福,答道。

    我点点头,眸光一转淡淡道:“我知晓了,你出去罢,不必服侍了。”

    “是,奴婢告退。”

    目送着她退出房内缓缓合上房门,坐在床榻良久无语。本以为最大的危险来自那硙硙深宫大殿内,现下看来,最大的危机便是眼前的这座少师府内。稍不注意,便会暴露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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