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急忙拱手赔礼:“娘子,对不住的很,在下听到娘子诵诗,心中惊叹,便鲁莽直言了。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看官注意,宋代男子称呼陌生女子,年轻的可以叫小娘子,中年的可以叫娘子,有时也可以称夫人,但绝对不可以称呼对方为“小姐”。尤其对方是大家闺秀的情况下,就更不能当面直呼为某小姐。因为在宋代,“小姐”和“爱卿”是专门用来称呼妓女的。
不过有一种情况是例外,比如甲和乙闲聊时,看到一位女子路过,可以这样说:“你看,那位小姐真漂亮”。此时无论是说者,还是听者,对那位女子皆无恶意。但是千万要注意,别让那位女子听到。
武松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入乡随俗,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规矩。
容色秀丽,才华横溢的李清照见他行止有礼,便敛衽回礼道:“先生言重了。不想奴家几句歪诗,竟被先生识得。”
武松谦逊道:“我武松本是粗人,倒让娘子见笑了。”
李清照峨眉轻舒,语气有些吃惊:“先生便是梁山武义士?”
武松道:“不敢,正是在下。”
李清照身边的婢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身上为什么没有山大王的杀气?”
方百花被这天真可爱的婢女逗乐了,接口道:“因为他爱民如子啊。”
李清照见武松举止从容,和妇女说话时更是没有半分轻浮之意,笑道:“民间传闻,说武义士是天底下唯一的一个不重男轻女的人,今日一见,想来传闻确是不假。”
武松温和一笑,道:“娘子谬赞了。”
武松待人接物,一片随和,和当朝那些人五人六官威十足的高官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清照心念一动,竟然问道:“济州百姓在武大王治下,算是过上了好日子,更兼武大王从不歧视妇女,这济州,当真是人间天堂了。只不知武大王对‘缠足’‘溺婴’二事,有何计较?”
武松猛的一拍脑门,略微思虑一会,道:“多谢娘子帮我点出这两个问题,否则我空有‘男女平等’的口号,却无实质行动,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婢女带着满脸的疑惑,问道:“‘男女平等?’夫人,女子当真能和男子一样,地位平等吗?”
李清照微微一笑:“在别处恐怕很难,但在武大王这,应该不难。”
武松对这位婢女亦是拱手行礼:“小娘子勿虑,我武松自小便深信一句话:‘没有女子,何来男子?’任何人,都是女人生出来的,任何不尊重女人的民族,都是劣等民族!你且请宽心,适才娘子所言二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李清照、方百花,还有这位婢女听了武松这句话,俱是一阵羞怯,红晕上脸。然而她们并不着恼,因为武松说这话时一身正气,毫无轻薄之意!
你可以在心里指责他文化水平不高,但你不得不承认,人家至少也是话糙理不糙!
李清照深施一礼,道:“奴家替济州妇女,谢谢武大王了!”
又聊了几句,武松喊来神医安道全,让他直接把李清照带到后堂医治,不必排队了,李氏主仆二人称谢不己。
其实李清照也没有什么大恙,只是思夫心切,积虑成疾,以致心神不宁,寝食不安。心病还需心药医,安神医给她开了一剂调节气脉的药,按照惯例,不收诊金和药费,二人道谢辞出。
“百花妹子,我这就去找闻军师和孙先生,让他们拿主意,看看怎么禁止缠足和溺婴,你随我一道去吧。”武松注视着方百花的脸,邀请道。
“好的。”方百花柳眉轻动,一双美丽的笑眼甚是喜人。有时武松真有一种想撕下她的面纱,一探庐山真面目的冲动。
二人来到府衙,武松召来闻焕章和孙定,商议二事,他们很快对缠足一事做出回应:这个容易。
缠足是从宋代后期开始的一种陋习,起因是皇帝、贵族、大臣们不把女性当人看,只把她们当成玩物。女性自小便用布将双脚紧紧缠裹,使其双脚畸形变小,以供男性拿在手上把玩。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耻辱的一页,也是对妇女摧残的最狠的一次。
闻焕章和孙定一致认为:只要贴出榜文,痛斥缠足恶习,严禁缠足,违者重罚,必能根除济州城内的缠足现象。
然而溺婴一事,二人的见解又是惊人的一致:溺婴难禁。
武松疑惑道:“这是为何?难道我下达军令,有敢溺女婴者,立即处斩,也无济于事?”
闻焕章坚定道:“无济于事!”
孙定亦道:“溺女婴事件,历朝历代皆有之,禁令不少,但从不奏效。”
方百花心中一阵惆怅,悲叹道:“可叹女子生来便不如男,地位低下也就罢了,还要被亲生父母活活溺死!二位先生,这事果真无解吗?”
闻焕章道:“方教主有所不知,一件陋习积淀几千年,最终传承下来,自有它背后的深层原因。自古以来,老百姓贫困者多,富裕者少。对于穷人来说,生了儿子,便多了一个劳力,还能给父母养老,对老百姓来说,养儿子真是太划算了。而生了女儿,由于力气小,干不了重活,好不容易浪费无数钱粮养到十多岁,还要嫁到别人家去,那么女儿在老百姓眼中自然便是‘赔钱货’。于是时间一长,陋习也就产生了,只要老百姓家的粮食不够吃,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溺死女婴!这事想要根治,绝对不是一纸法令那么简单!”
孙定补充道:“闻军师所见甚是。穷苦老百姓本来就生活艰难,万一再遇到个灾荒年月,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哪里顾得上女婴?他只管自己吃上饭,不饿死就行了,哪里还顾的上父女之情?只要没饭吃,他宁可冒着杀头的危险从贼,也要抢劫大户家中的存粮!他们一旦穷疯了,随时把脑袋别在腰间,岂会惧你一纸法令?你抓住他们砍头,便如割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来一茬!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武松听二人说完,长叹道:“以前只知道治军难,如今方知治政亦难。看来不许以重利,是不行了。二位先生,你们立即替我拟定一道法令,百姓生女儿者,免除家中一个男丁的人头税,并且奖励粮食十石,酒五斤,肉十斤!”
闻焕章和孙定彻底被寨主的胸怀感动了,二人立即应诺。
闻焕章不住点头道:“这个法子可行,老百姓最是贪利,光冲着减丁税一事,也会存下女儿。”
孙定立即想出了武松未想到的盲点:“有刁民胆敢领完奖赏后,复溺女婴者,立即处斩,没收全部财产,全家充军!”
“好!就这样办!”武松猛的一拍桌子,大叫道。
方百花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泪水,对着武松盈盈下拜:“哥哥听禀!明教教规:教主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今天百花跪你,是想替天下女子感谢你!”
一个月后,济州城随处可见弄瓦之喜,老百姓生了女孩儿,一脸喜气的去府衙领赏,孙定半粒粮食也不少他的,必定足额发放,以示诚信。
街前巷后,时不时的便能见到抱着女孩儿逗乐的父母,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家里偷着商量要是生了女婴就溺死呢。
这些可爱的小女孩儿,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儿,用胖乎乎的小手摸着父母的脑袋,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
缠足、溺婴恶习,在武松的势力范围内,几乎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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