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本来还想问母亲,知不知道为何昨日里大伯母要下二房和老太太的脸面?结果在看到母亲脸上的脸色愤恨的咬牙切齿,气的浑身都微颤的时候,七姑娘愣愣神,硬是没敢把那句滚到了舌尖的话吐出来。
她虽然被父母全心呵护着长大,因为日子过的安乐温馨,以至于养成了散漫跳脱的心性,但是这并不意味这她傻的连最基本的宅斗技能都没修炼出来。
她父亲是庶子,在府里日子不好过;虽然母亲嫁过来后三房的地位有所上升,但这些都是看在她外祖父的面子上。然而外祖家势力虽然大,终究远在京城解不了近渴;她父亲和母亲又因为身份和经事儿少的缘故,前几年没少在祖母手下吃暗亏。
父亲池仲礼性子温良方正,母亲难免就强硬许多。不过这些年来也多亏了母亲的强势,不然,他们三房早就被老太太磋磨的在这府里没了立足之地,说不定都能被二房给生吞活剥了。
方才二伯母对大伯母极尽鄙薄和嘲讽的冷言冷语,她虽然听出了个所以然,但并不觉得仅只是大伯母克扣了二姐姐的“份额”,下了二房的脸面一事,就能让二伯母不管不顾的与大伯母撕破脸,大伯母更是与母亲联手将二伯母活活气晕过去,在荣寿院门口就不管不顾的大闹了起来。
二伯母是个破落户舍得下脸面,大伯母可是安顺侯府的嫡长女,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宗妇,定不会一句话不和就和二伯母闹将起来,在老太太处落了把柄不说,还臭了忠勇侯府的名声。
这其中必定藏着有什么猫腻,只是她还没有发现罢了!
七姑娘小大人儿似地叹口气,不敢问母亲,又不觉得五姐姐能给她科普出个所以然,便潇洒的挥挥手和母亲告别,名曰回房做针线,实际上吩咐她房里最会来事儿的小丫头打听消息去了。
都怪之前在二舅舅家玩的乐不思蜀,一待就是十余天,脱离了人民群众,不然她也不至于落后的都有些跟不上时代发展潮流了。
七姑娘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远去,在房里伺候的秋桐端了茶水进了内室,见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仍旧气的眼冒凶光,胸口上下起伏个不停,凶恶的好似恨不能杀人的模样,再看看也是一脸无奈的举着羊角梳站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给夫人梳发的秋雯,秋桐不由无奈的低叹一口气,“夫人您消消气,可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为那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咱们可不行自个折腾自个的。”
“我倒是不想折腾自个儿,可你们看看我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儿女相公都不在跟前,内室里只有从小伺候她长大的两个丫头在,外间也有杜妈妈把守,江氏不用再端着架子,故作不以为意,回忆起近年来过的糟心至极的日子,又想起这忠勇侯府里阴狠刁钻的老刁婆,她那些层出不穷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以及昨晚看到的那封气的她想吐血的信,当即委屈的趴在梳妆台上低啜起来。
虽然昨天晚间已经发泄过一次,被相公拥在怀里左哄右哄的好生劝慰了一番,但是当时她想安慰相公都来不及,更不想让他伤心难过,也只是做了个样子怒骂了几声,便安然无恙的入睡了。
其实她那里睡得着?一晚上睁眼到天亮,眼都哭肿了。
相公是个好的,儿女又都乖巧聪慧,江氏知足,因而老太太和二房若是折腾的不太过分,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是她从没想过天底下竟有如此贪婪无耻,心狠手辣不要脸的毒妇。
江氏一想起老太太整日里没个消停,三不五时就要闹上一场,十天半月就要背后阴人一把,恨不能让他们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恨不能她们三房夫妻离心、无子承嗣,恨不能坏了相公的名声让他再没有出路,就恨不能亲手掐死那老刁婆。
“夫人这话快别说了,让老爷听见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秋桐将茶水放在一旁的小腰几上,又让秋雯去外间吩咐小丫头们准备温水给夫人洗脸净面,这才又好生安慰江氏道:“夫人您说您过的是什么日子?依奴婢看,您过的可都是好日子。整个忠勇侯府里,几房主子都算上,怕是再没有人比您的日子过的更舒心的了。老爷对夫人一心一意不说,便是老夫人逼着老爷纳妾,便是那些作死的官吏富商巴结着给老爷塞人,便是老爷所谓的知己好友诚邀老爷去花楼散心,老爷心里念着您,不都推了么?”
又道:“还有姑娘和两位小少爷。夫人您别看姑娘散漫的什么事儿都不看在眼里,整日里只知道笑呵呵玩乐,其实心里可清楚的很呢。重规矩知礼数,又孝顺贴心,最是讨长辈们欢喜,姑娘可是有大福气的。再说姑娘对夫人的好,便是受小姐妹邀请出去做客,回来时都不忘特意绕上两条街,排上一炷香的队亲自给您买您最爱吃的桂花千层糕,姑娘可是时刻心疼惦念着您呢;这么个好姑娘,夫人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还有两位小少爷。五少爷珏哥儿虽然才满六岁,已经能认全《急就章》上所有的文字了,大字儿也写的好。早年老爷就给少爷启了蒙,让少爷读“四书”,少爷前几天不是把整本《论语》都熟背下来了?且还日日习武强练身体,自律规矩,都不用下人催促。贴心又孝顺,聪慧又明理,还知道听长姐的话,爱护幼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出息,夫人您就等着日后享清福吧。”
“八少爷琳哥儿虽然才四岁,也是个顶顶乖巧聪慧的,大字都识了上百个了。二房六岁的六少爷琰哥儿,比咱们小少爷还大上两岁,和咱们五少爷同年,现在还被老太太抱在膝下养呢。整日吃饭都要丫鬟喂,喝口水都要几个婆子哄,任性跋扈又嚣张,二夫人管教,他还将二夫人的胳膊咬的出血,差点撕下一块肉来。那个狠劲儿,野犊子似的。夫人,您说您的日子不好过,这话说出来,你亏不亏心?若您这还不叫好,您让房里妾室通房成堆,庶子女成群,夫君一年半载见不上一面,便连儿女也视你为仇人的二夫人可怎么活啊?”
不怪二夫人最看不上她们夫人,整天对她们夫人又是挑衅又是找茬,这纯属都是眼红嫉妒的!
江氏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含着泪笑出声来。
她也是刚才那股邪火儿上来了,才脑子一蒙说了那么句亏心的话。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一哭她就更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也是着了魔怔了。
这天底下的好事儿岂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天上的神仙还有三分愁呢,人间的皇帝也有几分不得已,她一个内宅妇人,岂能遇不上一点糟心事儿?
老太太恶心她、刁难她、阴谋陷害她,自有相公儿女心疼她。她又不跟老太太住一个院,老太太也不能日日夜夜想法子折磨她,可她的好日子可是分分钟都有的。
人贵在知足常乐,她不能太贪心。
江氏缓口气,良久才又低叹一声,“其实我就是想起了我那没缘分的哥儿,才口不择言说了这么句黑了心肝的话。”不管这理由是不是真的,秋桐也知道夫人这是扭过了那股劲儿,缓过来了。
七姑娘是江氏的第一个孩子。当时生下来是个女儿老太太幸灾乐祸的差点疯魔了,江氏还在月子里的时候,老太太就以“体贴媳妇”为名,硬是塞了两个侍女过来。
其实这事儿早在江氏初初怀孕的时候就开始了,但是,当时江氏和池仲礼成亲不过才三个月,外界有关“凤栖梧桐”的良缘美谈传扬的还是热烈的时候,老太太私下里给江家的姑娘添堵也就罢了,可不敢把这事儿放在明面上,更不敢逼得紧了,她也怕得罪了江阁老。
之后三房夫妻虽是想方设法,将老太太塞过来的两个侍女送到了城郊庄子上,但是之后三年江氏再没怀上,老太太就又不安分的作上了。
趁着年夜饭之际灌醉了三老爷,妄想把三老爷和她买来的一个娼.妓剥光了放在一起,即坏了池仲礼的名声,又恶心了江氏给她添堵。可惜江氏赶来的太及时,这事儿最后没成行,但是江氏却被这事儿气得不轻,直接小产了。
那连父母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孩子,在他父母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已经没了,江氏为此气的半年没下来床,之后又好生休养了两年左右,才又生下了五少爷珏哥儿。
江氏私下里暗骂老夫人老刁婆绝不是没缘由的,那是她心心念念求了三年的孩子啊,说话不及就没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江氏是彻底的恨上了老夫人。
老夫人刁难她给她立规矩,她就装骄矜装手拙装不小心,撞翻了碗碟汤匙掀了桌子,最后更是趁着房内大乱,推到了老夫人的多宝阁。
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都碎成了渣渣,对于老夫人这个以敛财为毕生爱好,以炫富为终极热心事业的老太太而言,多宝格上任一件物事都是她的心头肉,一下子全折在江氏手里,老夫人对江氏的怨恨更上一层楼,看江氏时眼睛里时常冒出鬼火。
之后便是婆媳二人你来我往的斗法,老夫人频频先出招,最后又被江氏毫不留情的收拾了。闹得最凶的一次,便是老夫人让江氏一连立了七天规矩,江氏倒也安安分分的立了。
老夫人正在心里鄙夷江氏是只金凤凰又如何,进了池家的后宅就得给她缩着脑袋做人,又为自己的“婆婆威”无人敢公开叫板而沾沾自喜,谁知到是第八天,江氏直接一病不起了。
三老爷像死了亲爹似地,急的将整个翼州城的大夫都请了来,诊治无效后,又在翼州城内张贴满了求医问药的悬赏讣告,江氏的病都没有丝毫气色。
最后这事儿彻底闹开了,都传到了京城,传到了江阁老府上,连江阁老特意进宫为娇女请来的太医都到了翼州,老夫人“虐待庶子媳妇”“恶毒猖狂”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开了。
老夫人被打了闷棍,被庶子和庶儿媳妇联手坑了一把,接下来行事可算是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