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一卷经书,青灯相伴,弥散淡淡禅香,洞中再无它物。
她不知这是哪儿,意外的是,将她掳来的人却不曾见她,而在洞口处下了一道结界。以至于她被困在这儿已有二三十日,除却调养好了内伤,便无事可做。
百无聊赖,她目光落到案上半摊的经卷上,只轻轻一瞥,便翻手将它覆了去,随意搭了洞里一处石块上半倚着休息。
她从来是对佛学无几分兴趣的,何况她这近两月来没少看那些乏味的宗卷,连带着对这些晦涩难懂的佛理,也看得厌烦。
昭怀尔立在结界外,听在这儿看守的亲卫回禀,她这些日子以来半点畏惧焦躁也未显露,不禁皱下了眉头,攥紧了手中的折扇。
“公主尚且不躁,世子又何需忧虑?”
世离跟在他身后,见里头的人依旧倚在石墙上打盹,出言一笑,“公主她不比寻常闺房里娇养的那些金枝玉叶,自小流落凡间,后又深处王宫,上过战场,她的心思,自然要深一些。”
顿了一顿,见昭怀尔微抬眼角,示意他说下去,他才继续道,“公主定是料准了我等在这段时日里不会轻易伤害她,又或是她明白此举在消磨她的耐心,等她屈从。甚至,她在等救兵。”
昭怀尔重重掷下手里的折扇,心绪些微杂乱,回头相望时,眉心发紧,“依卿之见,该如何是好?”
“让茴娘和她面谈。”
“茴娘?”
像是听了笑话,昭怀尔反手挥袖背了身去,“茴娘她比昭兰夕还悠闲,这些日子也没见她派人过问一句,本世子估摸着,她八成是想把昭兰夕关一辈子吧?最好是等青龙皇打到南荒来,将我们一窝端了才好!”
“世子,成大事者,万不可急躁。”
世离低眉拱手,眼里将他看穿了似的,缓言劝谏完后,便不再多留,行礼退去。
“哦?竟一点也不躁郁?”
世离禀告茴娘之时,她正在修补朱雀族史籍残页,听他之言,便停了笔来,皱眉勾唇神色里甚是复杂。
“若非她心系青龙皇,当真是个出色的王裔。”
喟叹一声,她继续提笔纂写,沉静目光里,透着些微无奈。
黄昏辉落之时,结界终于有了反应,远处的微红云山翻滚着,浮动山间,洞口处的结界流光溢彩,慢慢化了一人形进来,依旧戴着那面具,茴娘伫立在她面前。
她侧身靠着,很是安静,见到案上的经卷被她翻了去,想来她也并不是一点也不心焦。
微扬了扬眉尾,茴娘拉高些嗓音,语气却是温和的,“公主这些日子不就是在等老身来嘛,这会儿又为何假寐不醒?”
闻言,靠在墙角的人不想被人料中了心思,微微颤动睫毛,蹙眉睁眼之际,目光已比当时在破庙中平静许多,只是那略微勾起的唇角里,还流露出几分不屑的意味,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夹杂着嘲谑。
“把我抓来关了这么些日子,不知有何指教?”
“你还是不相信自己是昭兰夕?”
启蛰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隐去所有的心绪,笑唇轻启,“就算我是昭兰夕又如何?陛下待我如至亲,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为了你们去杀他?”
这番话是说给这茴娘听的,然她心中却并不这么想。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没有深思过,只是她不愿信他们所说,萧奕也知晓她的身份,却不曾告诉她,如果是这样,那这么多年来,他又是存了什么心思待她呢?
虽这些年她见了不少他过狠的手段和行事之道,却仍然相信在他心底,自己同她还是如同晚枫苑中那般亲密相依,她不想去想任何他会把自己置于棋子之位的可能,那样对她来说……为免太过残忍。
“倘若你不是公主,我们也无需花这么大力气,冒着被青龙族发现的风险将你带到这儿来。”
说着,她向外摊了摊手,“这里不比西北部,南荒之地机关迷阵,即便是青龙皇,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闯进来的,何况,你以为,有人会去给青龙皇报信?”
她话音才落,启蛰就紧抿了抿发白的唇,听她出口唤道――
“雪心。”
外头紧接着又进了一人来,依旧是穿着随自己下凡时的便服,却是带着一股肃气,俨然不同于平日的温顺。
……秋儿。
“自当年元宵之夜,世离大人确认了您就是晚枫苑里现出琴影之人以后,夫人便着手选了臣附在衡山处的秋儿身上,去您身边照顾。”
屏息凝神着,启蛰几乎是惊愕地盯着秋儿听完了这番的话,好半天才终于黯淡了目光看向茴娘,认输地向后靠在石墙上。
到底是朱雀族的重臣,这等老谋深算的功夫,连青龙王宫里,都能安插眼线在自己身边。
“你们想怎样?如若我什么都不答应,就将我一直关在这儿?还是杀了我泄愤?”
“老身想让公主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茴娘伸出手掌之际,一阵热风被她召唤而来,启蛰周身骤起缭绕迷雾,将她托向了半空中,她的手脚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不能动弹半分。
心下大骇,?紧接着一束红光在她的心口乍起,蔓延至周身,灼烧得发痛,她的魂像是被一股外力吸住,一寸寸抽离了身体,神识便入了虚境深处。
无际浮云飘滚,她四下而望,只前方一处隐隐散着青白幽光,上面印着一块青龙图腾,时有红光闪烁,琴影时隐时现。
心下一怵,虽她确有怀疑他们所言真假,可当她真的见到了这个封印,还是忍不得昏了思绪。
“萧奕……”
落回地面一瞬,她整个人跌坐了下去,低喃着,颤着齿间,不知该如何作想。
“公主,青龙皇手刃王尊,诛杀我族。又将你养在身边,教你忘祖辱族,现如今又要借你之手,将朱雀王族废除,此皆种种,你以为,他待你当真如至亲吗?”
“那你们呢?!”
她出口一声质问,目光浮红水痕,语气愈加躁烈,“你们明明早就已经知道我在哪儿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说?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在她想要和他相守之时,在她要和他成亲之时,在她觉得自己极为幸福之时……来告诉她,她依赖了那么久的人,是她的仇人。
她在凡间守了一千年才等到他,而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即使到了战场上最危急的时候,她都愿意不顾一切地去找他……
“你知道你们有多可恶吗?你们知道他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吗!”
茴娘面对她的指责,眼里只充满了太多的无奈,只是冰冷的面具上,显露不出那份悲沉。
“老身确有想过把您带回来,可是太难了,您常年待在祖洲,若冒然将您带走,青龙皇必会彻查宫中各处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辛苦布下的眼线和探子,就全都白费了。”
茴娘诉着自己的苦衷,摇了摇头,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我们丢下您不管,只是时机未到,将雪心放在您身边,也是为了寻找机会告诉您这一切。”
“那现在呢?”
她怔着不动,只觉得自己愈发可笑,偏头看向茴娘时,眼角沾泪,从里头透出不甘来,“你们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
她还是放不下青龙皇。
暗自嗟叹一声,茴娘收回了和她对视的目光,背身而立。
“公主在这儿待得时日有些久了,先回去吧,日后有何事,雪心会告诉您的。”
“让我回去?”
诧异抬眼,她怕是自己听错了,遂反问出口,“不怕我告诉陛下?”
“老身是朱雀族之臣,效忠的是朱雀王室。公主是仅存的嫡系之胄,是复族还是灭族,皆在你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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