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尖叫,项明月从梦中惊醒过来,放在枕边的手机正轰鸣着,看屏幕显示,又是老妈楚碧云:
“女儿啊!你怎么回事?说好了四点见面,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死丫头,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明月惊悸不已,大口喘息,好半天没回过神,蓇葖着嘴说不出话。
楚碧云听不到她回答,更生气了,花样翻新地詈骂:“……死丫头!给你十分钟时间,马上到星巴克旁边的4s店,我等着你!”
出租屋里,“死丫头”苦巴着小脸,匆匆洗漱一番,手忙脚乱地拎包出门,小跑着赶到老妈指定的地方,发现不止老妈在,弟弟项少阳也在,看到她笑得满脸灿烂:
“姐!听妈说你天降福财,白得了一百万?”
明月哭笑不得:“什么福财,给钱的那家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么名堂,我正打算报警呢。”
“别啊,姐,你怎么又死心眼了?一百万呢,是他们给的,又不是你讹诈的,到了你手里就是咱家的,有事好商量,千万别报警,报了钱就飞了。”
明月被弟弟气得无语,他这人看脸一表人才,脑瓜也聪明,在云海大学念大三,还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处事八面玲珑,就是对钱财太执着,一门心思“重振家业”。
姐弟俩说话的功夫,楚碧云已经看好一辆保时捷卡宴,一百三十万的售价惊掉明月下巴:“妈,你糊涂了,当是爸还在的时候?敢买这么贵的豪车?”
“豪什么豪,本来只打算买个三四十万的,加上你那一百万,勉强能买下了。”
项妈没好气地瞪女儿一眼,催促她赶紧拿支票结账。
明月这才明白过来,老妈说什么星巴克喝咖啡,什么脑梗老阿姨,什么咨询医疗信息……统统都是套路,当提款机才是她被喊来的唯一用途。
她为难地挪动脚尖,看着面前雍容精致的老妈——画着不浓不淡的彩妆,穿着小羊皮风衣,再过三天就是她四十六岁的生日,奔五的年纪,容色却媲美三十出头的少妇。
天生丽人,迟暮了也别有风情,跟项明月这个硕士在读的女儿站在一起,说是姐妹也有人相信。
楚碧云一直遗憾没有一辆像样的豪车,女儿飞来横财,又赶在她过生日前两天,简直是老天爷都要成全她,明月过来之前,她已经把车子挑好了,买单就能开走。
万事俱备,“提款机”却不给力。
项明月为难地看着她,“妈!我都给你说过了,那家人挺古怪的,被我发现墓碑上贴错照片,一点都不拖延,当天顶着大太阳就敢迁坟,迁去哪儿也不肯说……这钱咱们不能拿,拿了也不能随便乱花,以后事情会怎么反转还不知道呢,咱们先把钱花了,万一……”
楚碧云黑了脸,瞪着“死脑筋”的女儿,说有反转也不怕,钱到手了就别想让她再吐出去,该花就花。
“哼,他们家把我女儿的照片贴在坟头,一贴就是七年,晦气到家了!赔点精神损失费天经地义,一百万都少了,就你这个死丫头眼皮子浅,当时就该加码要五百万!”
楚碧云恨铁不成钢地在女儿额头狠戳两下,催促她拿钱出来买单。
4s店的漂亮店长做成这么一笔生意,锥子脸笑得很假,喋喋介绍这款保时捷的性能多么优越,款型多么流畅,性价比如何划算,她急于开单,又抛出一个诱饵:
“楚女士,您买车的时机很巧,正赶上我们店里做活动,原价打九八折,还额外赠送三年车险……”
楚碧云听得两眼冒光,偏偏女儿咬紧了不松口,说什么也不肯拿支票出来,她暴怒之下,一巴掌扇在女儿脸上,破口詈骂: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一根筋的蠢货?!今天的车我一定要买了,钱你一定得拿出来!”
项少阳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笑容僵在脸上,赶紧上前拦住项妈:“妈!你干什么呀,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有事大家商量,动不动就打我姐算怎么回事?她现在不是小姑娘了,你别动不动就上手……”
楚碧云冷嗤:“只要她一天没出嫁,没离开项家,她就是我女儿,我想打就打,不惯她大小姐的脾气!她觉得跟着我受委屈,外面天宽地大,想去哪儿随便!”
“妈!”
项少阳怒了,瞪着项妈,“不就是一辆车的事嘛,至于闹成这样?一百多万是有点小贵,咱们换一辆便宜点的不就行了……”
“放屁!”
楚碧云呵斥儿子,一把抢过女儿的包,翻出那张一百万的支票,眉飞色舞地攥在手里。
明月眼泪簌簌滚,后悔不该把支票的事告诉她,现在后悔也迟了,她在医大是出了名的小辣椒,却从小到大被这个跋扈老妈吃得死死的,有什么办法哦,总不能老妈扇她一巴掌,她再扇回去吧?
项少阳在一旁劝说:“姐,一百万而已,咱先垫给妈买车,万一出点什么状况,咱们再补上,妈就是看着凶巴巴的,还能看着你吃亏不管不问?”
明月还是不肯,觉得老妈就是虚荣爱面子,车就是个代步工具,普通款几十万的就可以,非得买一百多万的保时捷。
她腹诽归腹诽,事已至此无计可施,只能遂了老妈的心愿。
兑好支票,钱转到老妈的银行卡里,刷卡买车的时候,明月借口上班要迟到了,脱身离开。
老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依不饶地数落:“傻丫头!实习而已,俩月的事,至于这么卖力?好像人家医院离了你就不转了一样!记得尊敬领导,别耍大小姐脾气,别一根筋使性子,人家不是你爸,黑天白夜的惯着你……”
明月听得耳朵起茧,嗯嗯敷衍几声,走出店门,看看时间真的不早了,她赶紧从路边扫了一辆摩拜单车,匆匆骑着赶往东华医院。
穿过落地长廊,避开三三两两的医患,怏怏进了脑外科大楼,护士梅拉泪哒哒地走过来,一双杏眼哭成了桃子。
明月以为她又被科室主任骂了,走过去问情况:“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刚上班就哭成这样,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误?”
梅拉摇头,抽噎,说她从小送给土豪家收养的弟弟,刚刚被确诊得了脑瘤,要命的病,花钱像无底洞,却看不到一丝治愈的可能,土豪养父母耐心耗尽,要把人扔回给梅家,单方面解除收养关系。
明月气恼:“这是遗弃!你可以告他们!”
梅拉哭哭啼啼:“他们有钱有势,我哪里告得赢?就算告赢了,他们一口咬定没钱,我弟弟也活不成。”
明月气恨,如果这个消息早来一会儿,她拼着多挨老妈几个耳光,也要把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护住,拿回来给梅拉救治弟弟。
她记得老妈的购车条款上,有一条标注买主可以“两日内无理由退货”,犹豫了片刻,她拨通老妈的手机,试探着跟她商量:
“妈,咱们在白鹿桥的街坊,那个梅爷爷你还记得吗?他的小孙子病了……”
楚碧云正开车兜风,不耐烦地打断她:“什么没爷爷、有爷爷,咱们家从没在白鹿桥住过,哪来的街坊?他的小孙子病不病关我们什么事?你这个死丫头别多管闲事,有钱拿来孝顺老妈,别一天到晚当散财观音!冤大头知不知道?跟你这个死鬼傻爹一个德行!”
明月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反被老妈尅一头包,灰头土脸地坐回小姐妹身边,继续帮着她想办法:“要不募捐吧,科室和医院这么多人,能募出不少钱,你弟弟的病也不见得就那么严重,他的土豪养父母也不见得就那么绝情……”
梅拉想了想,央求明月:“那能不能麻烦你给小宋院长说一声,让他帮我弟弟好好诊断一次,看看到底是不是脑瘤,我总觉得省立医院的专家不靠谱。”
明月满口答应:“行,等他从帝都回来,我就去找他说,募捐的事想要效果好,也得找他帮忙。”
梅拉满脸艳羡:“明月你运气真好,有小宋院长这么贴心的男朋友,像我,每一任男朋友都挫得要死……”
明月火烫似地反驳:“你别瞎说!我跟小宋院长是纯洁的师兄妹关系,他可不是我的男朋友!”
“喵喵喵!人家暖你七年了,你是迟钝还是装傻?小宋院长可是云海最年轻的副厅级,要颜值有颜值,要腹肌有腹肌,你这么大咧咧不当一回事……小心被人挖了墙角!”
明月懒得分辩,气嘟嘟地撅着嘴不理她。
再过半年,她就要从云海医大硕士毕业,进了保博名单,不需要找工作又没有什么要紧课程,走东华副院长宋晏的门路来脑外科实习,宋晏是他隔了好几届的大师兄,她刚进医大就认识了,一直对她关照有加,惹来不少流言碎语。
连她的前街坊梅拉妹妹,都认定她跟宋晏有不可说的暧昧关系,遑论别人?
众口悠悠,明月想撇清都不知道打哪儿入手,干脆听之任之,坚信天长日久清者自清。
当晚半夜,查完了最后几间病房,一对小街坊又空闲下来,躲在值班室里聊天,明月把自己在飞仙园的怪事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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