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下,燕王妃徐云华似乎对我很有些芥蒂和忌惮,我此番进宫,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若是不知道,只怕又要多生一番是非。
来不及问朱玉英姐妹,她已经莲步缓缓走了进来。
一眼瞥见我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变了,我立刻便知道糟了,我进宫来的事,她一定此刻才知晓。心中知道不好,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乖觉的向她请了个安。
徐云华非常和蔼的命我起身,笑道,“自己府内都没有这么多礼,如何换了地方反倒生疏起来?”
我小心翼翼答道,“王府内承蒙王妃贤善,我们做下人的自然嚣张些,到了皇宫里,若再没有规矩,只怕王妃不责备,也有宫中嬷嬷们要教导了。”
李淑妃将徐云华喊到自己身边坐下,怜爱的说道,“我的儿,这琴师是你选进府里的?果真是个好人才,怨不得英儿姐儿俩进了宫还巴巴的求了本宫把她招进来。”
徐云华尴尬一笑,“齐泰齐大人荐的,并不是臣妾选的。”
李淑妃“哦”了一声,点头道,“齐泰也是有眼光,他与方孝孺是一班子的人,自然尊师重教,给你们挑个琴师都这么认真。英儿贤儿琴技大有进步呢。”
徐云华看了我一眼,“是呢,连王爷都夸赫连先生琴弹得好。”
我满脸通红,连连推辞,“这都是王爷王妃谬赞。赫连何德何能!”
李淑妃挥挥手,“这丫头谦虚得很,本宫看她在这里也拘谨,回吧,赶明儿好生带两位郡主弹琴,年里她们俩要弹给皇上听呢。”
我如同孙悟空离了紧箍咒,跪下告辞。逃也般的离开了春和殿。
回到钟鼓司,我才抓起一壶茶水咕咚咕咚的灌了起来,刚才那一番应付我已经筋疲力尽,口干舌燥。
这里是皇宫!比那燕王府更险恶严峻,哪怕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立刻性命不保,更何况现在徐云华只怕又把我多讨厌一点了。
只是这一切都还不是眼前的问题,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我怎么联系上越龙城?他说我带我面圣,虽然我现在已经身处皇宫,却完全没机会去面圣啊!
这晚,我正在沐浴更衣,突然一支冷箭射入,我从水中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上了长袍,伸手接住了那根冷箭。正准备往外追寻是何人竟能在皇宫大内造次,便发现箭尖上赫然插着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二更,隆禧馆”。
我嘴角扬起笑意,缓缓走到窗前,一个锦盒摆在窗台。往外一看,月黑风高,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越龙城的身手敏捷,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纸条上的笔迹出自越龙城,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一定是知我正在沐浴,不好意思进门,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羞臊。毕竟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或者说……赫连漪已经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小丫头了。
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套飞鱼服并一块刻着我名字的锦衣卫腰牌。我知道越龙城是叫我穿上制服面圣,竖上发冠,穿上飞鱼服,镜子里出现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我都快认不出那个人了。这一年来,我都在燕王府里,每日扮演着柔弱的琴师,扮着扮着,便会迷茫,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与世无争的琴师。可这飞鱼服穿上,我又成了锦衣卫。这些年,虽然越龙城对我十分维护,几乎不愿让我接触什么血腥的事情,但是我依旧杀过人!
我曾在潮湿的牢房里对毫无罪行的忠臣施以重型逼供,给他们安上莫须有的罪行,我也不是没有做过。我的手上占满这个时代的鲜血。
我总是以自己没有选择作为借口来安慰自己。因为我知道那些被锦衣卫陷害的人,并不是因锦衣卫而死,皇命在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专制。
今夜,我便要去见这个时代的最高统治人,见那个造成这一切繁华又隐藏这一切黑暗的人。
我的手心止不住的冒着汗。我很紧张,也很激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二更天,我来到隆禧馆宫侧墙,越龙城已经在那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