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丰恒,比起跟着丰离学史时,更加地忙碌了,丰离让他去了解在外人的眼里,大清是什么,他便开始与朝中的传教士接触,在听着那些人用着不甚流利的汉文说着他们国人对大清的憧憬时,一开始或许丰恒还会觉得很是自豪,但在把这样的情况转叙给丰离时,丰离勾起一抹冷笑,饶是丰恒也不住打了个冷颤,他问丰离为何发笑,丰离却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想不明白这个道理,阿恒,你是出不了海的。”哪怕是丰离勾起了丰恒出海的决定,但丰离此时的语气,带着些许怜悯,原不甚放在心上的丰恒,不得不正视。
倒是康熙隐隐地知道丰离与丰恒说了出海的事儿,对于丰离让丰恒去追问远道而来京城的传教士那些古怪的问题,原还有些奇怪,但是,随着那么多的人一致的表示对大清的憧憬,竟然有人说东方的神秘古怪,黄金满地,遍地珍宝,无数的人都想来到大清,想要将这里的黄金宝贝,据为己有。
康熙心中有些猜想,但始终觉得不该如此,最后还是想着让丰离为他解答。
“出海的事儿,打算交给禘儿来负责吗?”丰离教丰恒读史,那么长的时间,康熙又怎么会不知,在他看来,他的想法是与丰离一致的,读史能使人明智,所以这半年来,他亦曾多次为丰恒解惑。可他同样也察觉了丰恒这些日子来的低沉。但自从丰离单独与丰恒聊了一下午之后,他又发现丰恒完全变了一个人,眉宇间尽显大气,所有的阴翳皆一扫而空,举足间成熟了。稳重了。
丰离教导丰恒,似母似友,在很多的时候,丰离会提出一些问题,而让丰恒自己去寻找答案,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诉丰恒答案。有些时候,康熙很是不喜丰离与丰恒亲近。但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多的儿子,却没有一个会像丰恒亲近丰离那样的亲近他们的额娘。
“且看阿恒的决定的。”康熙以为她与丰恒说出海,只是让丰恒接手海上的相关事情。怕是康熙完全想不到,她真正的打算,是让丰恒出海,去闯大清之外的世界。丰离思虑再三。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康熙。至少在丰恒没有想明白前,不能说。
“为何要阿恒问来清的传教士,大清在他们眼中是什么?”康熙握着丰离的手,带着疑问地问。丰离不答反问道:“在皇上眼中,这些传教士是什么?”
康熙还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顺口答道:“不过是蛮夷之后。慕大清之名,前来学习而已。”
“权利金钱可动人心。皇上以为区区蛮夷,不必放在心上,是吗?”丰离一语道破了康熙心底的意思,其实哪怕人人都说他喜好传教士,喜欢跟他们学习他国的东西,但在康熙的心里,他依然看不起那些人,如他所言的,不过是蛮夷而已,他不屑于这些人。
康熙能骗得过所有人,但其中,绝不包括丰离。“阿离以为,不是如此吗?”
或许,便是康熙这份自傲,哪怕他隐藏得再好,终究还是会显露出来,以致于他的儿子,他所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同样也看不起那些他们口中的蛮夷。为此而埋下百年后的悲剧。
看出了丰离那不甚认同的一笑,康熙挑眉问道:“阿离不认为如此?”
“皇上曾与沙俄交战,皇上以为,沙俄兵力如何?”丰离问起了往昔之事儿,康熙脸色一凝,大清与沙俄交战,虽是得胜,然其中所费的人力财力,死伤之人数,皆不在少数。
“在皇上以为蛮夷不足为惧,自以为大清为天朝上国,轻视他们之时,皇上觉得,大清在不断强大,难道他们就会原地不动,不曾练兵铸器?不曾习习大清的长处,不曾想要将大清,纳为己有?”如果对他说出这些话的人不是丰离,康熙必然早已叫人将架出去,或杀或禁,治他一个扰乱人心的罪名。但是,眼前的人是丰离,丰离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皇上眼中的蛮夷,自远方而来,学习大清的知识,欣赏大清的繁华,待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时,便会渲染一切,财帛动人心,或许现在的大清足够强大,就像抵御沙俄一样,可以把所有试图踏入大清的他国军队御敌于外。可多年之后呢?皇上现在都不曾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又怎么会要求,在皇上这样的想法之下长大的人,会重视他们?那么,他们对大清了如指掌,大清却对他们一无所知,到那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丰离构造了那样的场景问了康熙,康熙只是想着,再了不会以为丰离只是危言耸听。他并非愚钝之人,被丰离这样直接地点明,他又如何会猜不到丰离让丰恒去了解传教士眼中的大清是何意。
“海上贸易之事,阿离并非只想着赚银两,更是想让朕重视,以经商之名,探诸国之实。”康熙不得不说,丰离的目光长远,甚至于他都不能比。他又如何知道,丰离是数百年后的人,她所见过的,听过的,自不是封闭造车的大清能比,目光长远,那是再正常不过。
“能在赚银子的同时,为国出力,这样不是很好吗?”丰离自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大清末年,民国时期的中国,被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大清割地赔款,日本人坑杀万万中国人。她没有丧心病狂的在这些国家没有长成之前将他们灭了,但也不并代表,她会由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康熙完全为丰离所惊叹,丰离啊丰离,她究竟还有多少的惊喜等着他啊。平定天下,开阔贸易,丰离所走的每一步。都算得准,哪怕知她有所求,但她说出所求时,对比她所给他的,是那么的让他惊喜。
丰离笑道:“这些年来,丰家出海的船只虽然不多,却也一直都有的。其中所获之利。皇上怕是想不到。而他们出海,也给我带回了一些大清所没有的书籍,看多了那些书。也算是对他国多有了解。”
半真半假的说着这些话,反正出海的人是给她带了些书没错,书里写的是外语,里面的内容。现在这个时候能看懂的也没几个,有没有她说的那些内容。当然也是她说了算。
康熙看了丰离许久,直看得丰离忍不住摸了自己的脸,这,她脸上是有什么吗?
下一刻。康熙突然地将丰离抱在了怀里,笑道:“朕可真是捡到宝啊!”
丰离一顿,被康熙这么突然的动作惊得不轻。听到康熙的话,双手勾住康熙的脖子。“皇上可是要心口一致的好。”
“朕自然是心口一致的。有阿离这个额娘,禘儿将来朕不必多担心了。”康熙想着,心中也是愉悦之极的,“只盼禘儿可要懂得阿离的一切慈母之心。”
慈母之心吗?丰离却觉得自己算不上一个慈母,想着要丰恒出海,是为丰恒,其实亦是想着到那时候她离开了大清,丰恒完全可经凭着自己活在这个世道,从而脱离了康熙的掌控,过他想过的日子。可是,出海九死一生,更不要说,现下的航海技术比起现代来有天渊之别。对于丰恒,她从来算不上什么慈母。
“皇上将来要让阿恒去做他想做的事儿。阿恒无心于丰家,对朝中之事,更是无心,将来长大了,是没有当贤王的可能的。”
“他是朕的小儿,又有你这样的额娘,将来啊,他只管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儿,朕绝不强迫于他。”康熙心情开朗地答应下丰离,至于出海,还有了解他国之事,他已将丰离所言放在了心上,要如何实行,需一步一步安排,总归,他不会再认为蛮夷不过如此。
“一言九鼎!”“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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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经被丰离为他争取了最在自由的丰恒,此时坐在大街的石阶上,看着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走匆匆,总有着他们要做的事儿去做。可是,他去问了来清的传教士,但到现在,他依然的没有想明白,丰离突然想要他从中得到什么信息?
丰恒双手搭在后脑勺,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乔松跟小意可是寸步不离丰恒的,一看丰恒的动作,立刻急了,丰恒却阻止了他们出声,“不要吵,让我好好地静一静。”
这段日子,又是学史,又是被丰离拉了开阔视野,给丰恒的冲击真的很大,以前的时候,他虽然与丰离说,他会学好本事,保护自己的,可是,其实除了做好本事,保护自己,让丰离安心外,他竟然觉得没有任何目标。直到几天前,丰离为他开了另一道门,那道通往的世界,只要一想起,他便热血澎湃,那样未知的世界,带给丰恒的吸引力太大了,但就在他兴冲冲的想要踏出那扇门时,丰离却告诉他,如果他不能想明白一个问题,他永远都不可能走出那扇门。
“乔松,你说额娘突然想要我知道什么?这一次,她连一点提示都没给我呢。”躺着了,丰恒越想越想不透,干脆侧了脑袋问了牛高马大的乔松。
“那个,公子,你是知道的,我不爱动脑。不过,出海的事儿吧,我听我叔说过,出海其实一点也不简单,瞧我们丰家这么多年来,出去的船也就那么几艘,这还是主子费了不少心思才弄成的。这码头,关口啊,那都是官兵说了算,要是没有出关的文书啊,这船都不能靠近码头。”
丰恒一听,没劲地翻过身,出海不简单,现在这是出海的事儿吗?什么码头啊,关口啊,官兵,文书的,这跟丰离给他出的题有什么关系吗?
正想着不理乔松了,可丰恒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不对,怎么会没关系呢!出海需要文书,没有文书那就出不了码头,而传教士看重大清,直言大清遍布黄金,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那得有多少人冲着大清来啊!可是,可是,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丰恒一下子却总觉得捉不住这其中的契合点。
“公子,你怎么了?”丰恒那么突然的坐了起来,突然精神抖擞,又突然一脸郁闷,乔松和小意瞧得这心里七上八下,只怕丰恒会不会走火入魔。
丰恒却是置若罔闻,站了起来,来回跺步,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或许丰离要他问传教士,他们眼中的大清,只是借此而提醒他旁的事儿,而这件事,与出海息息相关。
那么,有什么事儿需得跟大清扯上关系,当仁不仁最重要的,当然是出海的文书!丰恒的眼睛一亮,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丰恒立刻就想到了,出海需文书方能出关,丰离要他询问传教士他们所看待的大清,或许只是以此而引起他阿玛的注意,从而而达到康熙的重视,不再将出海一事当作寻常之事,而是要作为国策,如同明时的郑和下西洋那般。
丰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他的额娘从来不做无用之功,他既起了出海的心思,额娘定然会为他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他的阿玛也同样地支持他出海。那么,就算引起了康熙的注意,传教士所看待的大清模样,又怎么能促成康熙支持他出海呢?
又一个问题出现了,丰恒细细地回想了这些天来询问传教士时,他们所说过的话,他们说,遥远的东方神秘之国,遍布黄金,无数的人想要来到这个地方。黄金,黄金,遍布黄金,哪个能不为之所动,财帛动人心,今时的大清强大,自是无人来犯,但是来日,当那些蛮夷之国比大清强大时,大清又凭什么阻拦他们进来的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