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丑闻
章帝的丧礼结束后,窦太后曾根据先帝所谓遗诏,宣布将西平王刘羡改封为陈王,六安王刘恭改封为彭城王。紧接着又以皇太后身份颁诏,陈王刘羡,彭城王刘恭,乐成王刘党,下邳王刘衍,梁王刘畅一律回国就封,不得迟延。
窦太后的这一手确实厉害,也很高明。
当时正值国丧期间,几位亲王都是先帝刘炟的至亲,本应至少过了三个月才能离京就封。至少,也应等到丧事完全办完才动身。可是刘炟下葬才不足十日,窦氏兄妹就要迫不及待地驱赶他们出去,分明是排斥异已。
消息传来,满朝文武都感到意外。诸王接到诏书,心中也是万般无奈,就算他们是金枝玉叶,也只能含着泪卷起铺盖,怏怏地上路了。
元和三年,利候刘刚与他的大哥齐王刘晃因与母亲太姬有家庭矛盾而闹翻,双方相互控告对方**,官司一直打到了先帝刘炟的御案上。最后刘炟也没有办法,只得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齐王刘晃被贬为芜湖候,利候刘刚封地被削三千户,太姬则被收回了玺印绶带。
这件案子了结之后,刘晃、刘刚威信扫地,声名狼藉。他们连累英雄先祖,他们的曾祖刘縯也为此蒙羞。这一枝皇族后人颜面尽失,渐渐在皇族中抬不起头来。
后来章帝去世,芜湖候刘晃、利候刘刚,都乡候刘畅三人这次也是奉召千里迢迢地来洛阳奔丧。
只因这三人的封地距离洛阳距离太远,虽然他们接到诏书后就立即上路,但等到三人相继抵京之时,丧礼早已结束,刘炟也早已下葬了。这三人感觉很无奈,只好住在馆驿里等待答复,希望能够得几个赏赐什么的,谁知等了许久,却始终没人理睬了们。
再这样下去,这三个人在洛阳真的就走投无路了。
这时,都乡候刘畅想到了一个办法,找窦太后。可是窦太后身为太后,如何可以和她结交呢?刘畅说道,他和步兵校尉邓叠是亲戚,以前他多次来到京城,就和他结交,邓叠的母亲与太后很亲密,只要通过邓叠母亲这一举荐,这样就可以见到窦太后的面了。
另外两位候爷心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听从刘畅的办法。
果然,刘畅找到了邓叠的府上,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邓叠立刻表示帮忙,他带着都乡候去见了窦宪。
窦宪从心底里就没有瞧得起都乡候刘畅,但是刘畅确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加上相貌极为英俊,于是窦宪的心里就打起了一个小算盘。
窦太后刚刚丧夫,心里十分空虚,再加上她还是二三十岁的虎狼年纪,如果这个刘畅讨得太后的欢心。太后自然对国事的关注就会减少,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独揽大权,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了。
有了这一层相法,他便一口应允,带着刘畅去见了窦太后。不出所料,窦太后一看到刘畅就春心盎然了。
但是即使窦太后加以千方百计的加以遮掩,事情还是败露了。
刘肇坐在书案后,虽然天气十分炎热,但是却穿得一丝不乱,旁边的宫女一直在为他摇扇,他却显得有些烦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黄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见宫女们退下,就施了一礼,也想退出去。
刘肇却摆了摆手,“黄隽,你留下,朕有事情问你。”
黄隽重新施了礼,站在原地没有动。“陛下有何吩咐?”
刘肇从案后站起身子,把案后的小弓拿了下来,在手里摆弄,拉开了几次觉得无趣,就又放下,显然心神不定。
黄隽见状便道,“陛下,心中有事,愿不愿意和属下说一说?属下虽说愚钝,却多个人帮陛下,没准就有什么好点子呢?”
刘肇听了看了一眼身材矮小的黄隽,走到他的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眼中闪着寒森森的光,“你是不是太后派过来监视朕的人?说!”
黄隽心里一抖,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陛下,属下虽是个阉人,却不会做那种奴才,陛下若是不信,杀了属下也可。”
刘肇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盯着黄隽的眼睛看了许久。黄隽直着脖子,死人脸似的又灰又白,却咬着嘴唇,不哼一声,样子十分倔强。
却听刘肇突然呵呵笑道,“你起来吧,我相信你。”
黄隽一愣,不知这位少年天子的心中想着什么,哆嗦着站起,心里缩成一团。他深知刘肇虽年幼,心思却极重,有时孩童般天真,有时却刻薄阴毒。
刘肇喝了一口案上的奶子,圆险上带着一种笑意,却语气冰冷道,“朕身边没有心腹,那些宫女太监十有八九都是母后身边的人。所以,朕才问你,你也不要害怕,对我忠心之人,朕,必不会亏待于他。”
黄隽此时才明白小皇帝的意思,不仅为他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腻而惊叹。忙跪倒道,“多谢陛下的信任,属下必忠心耿耿,决不会让陛下失望。”
“好,你起来吧!两条,第一,我并非心胸宽大之人,忠心侍主,再大的错,我也会护着你,如果你对我有了二心,再小的错,朕也会严惩,决不轻饶。第二,宫里是母后的天下,虽说朕是皇帝,但是仍要处处小心,朕吩付的差事,都是生死攸关之事,凡事我只交待一次,而且至死都要烂在肚子里,决不能吐露半点风声。”
他又看了看黄隽,沉声道,“我已观察了你许久,发现你确是一个忠心可信之人,从即日起,朕升你为黄门令,时刻跟在朕的身边。”
黄隽再次磕头谢恩,“谢陛下的恩典,属下必为陛下隳肝沥胆,以报陛下之恩。”
刘肇此刻才换了一张笑脸,神情也随和了许多,他将黄隽扶起道,“你对我忠诚,我必待你以兄弟。以后只有我们二人之时,你不必如此拘礼。”
黄隽长叹了口气,浑如一场噩梦方醒,许多这几日想不通的事似乎也有了答案,不仅对这位少年天子又多了一层敬重。眼中朦胧上了一层雾气,心里也感动不已,一瞬间已下了为天子而死的决心。
刘肇叹道,“母后与都乡候之事,你可听说?”
黄隽道,“陛下,此事**之人,尽人皆知,只是大家也就是背后小声议论几句,谁不想要脑袋了,才会批评太后的不是。”
刘肇咬着细碎的白牙,“太可恨了,先帝才过世一年,就有这种丑闻,实在是难以容忍。”
黄隽阴阴地道,“陛下,唯今之际,只有想办法除了那都乡候,永绝后患。”
刘肇从容道,“你若有计策,或可说说。刘畅虽是皇族,但是却做出此等让皇室蒙羞之事,死有余辜。”他淡淡说来,似没有发作,骨子里却透着阴冷,黄隽不仅打了一个冷战。
“臣有一计,可以借刀杀人。”黄隽粗重地透了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殿外,天又开始阴沉了下来,细细的微风吹过了檐角的铜铃,叮当有声。
翌日,窦宪正在家中饮酒,他饮酒已成习惯,下朝无事,他会一直与姬妾饮至深夜,大醉而卧,丑态百出。此时,门吏来报,“大人,有一名小吏来见,说有要事。”
窦宪把怀中的姬妾推到一旁,问道,“一名小吏?谁家的小吏,可问他有何事?”
“他说是宫中来的。”门吏据实以报。
“哦?你叫他进来。”窦宪一听是宫中来人,自然想到了在宫中当太后的妹妹,太后久未召见,这几日他简直在朝中踌躇满志,骄横跋扈,性情也越来越暴烈,就连朝臣中有人瞪他一眼的微末小事,他都怀恨在心。为了彰显他手中的杀予之权,已经借故杀了好些人,威震朝廷。
他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些时日的作为让太后又有些担心,便见到一名小吏从外面而入。
小吏年龄约十八九岁上下,身量不高,脸色略显灰白,显得十分紧张。这让他更加起疑,酒也忘了喝,大叫道,“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的?”
小吏深施一礼,“大人,属下是宫内太后身边的黄门令,我听到了一点消息,想到大人这里通报一声。”
“哦?”窦宪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吏,“你是太后身边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太后身边那么多的宫人,属下小小一个黄门令,怎么入得大人的眼呢?不过,这件事情有关大人的荣辱,所以特来告知。”小吏眼中目光灼灼,初时的惧意已荡然无存。
“好,你说吧,本大人会重重有赏,以后,太后身边的风吹草动,你都来告知一声,好处少不了你的。你叫什么名字?”窦宪已然放松下来,语气也没有了最初的冷峻。
“属下黄铎。大人,你可知道都乡候刘畅入宫一事吗?”黄铎就是黄门令黄隽,他今日来见窦宪就是为了与刘肇的借刀杀人之计。
“那个刘畅频频入宫一事,现在尽人皆知,我自然早就知晓,太后既然喜欢,我这当哥哥的也没办法阻拦啊!”窦宪哈哈大笑,极尽猥琐。
黄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人,我却听说不是那么回事呢!”
“怎么?”窦宪坐直了身子,略显紧张的靠了上来,“你是什么意思?”
“大人,小人昨天偷偷听到那个刘畅对太后说,想将家小都迁入洛阳城中,还求太后将在洛阳城中的芜湖候刘晃、利候刘刚都封为王,赐府邸居住。说他们什么兄弟情深,还说对皇室忠心耿耿,想让太后在朝中安排一些官职,比如当个尚书台什么的。”
“什么?”窦宪勃然大怒,一掌将酒案推倒,大吼道,“尚书台是何等重要的官职,竟想让那个承欢小人去担当,太后是昏了头吗?”
黄隽笑道,“大人,你还没看出来吗?太后对那都乡候现在是言听计从,大人,你的地位早晚会及及可危啊。”
“太后,毕竟是我的妹妹。”窦宪迟疑了一下答道。
“大人,你心里都没有底了吧,小小的幼芽,过不了几天,根扎稳了,可就长成参天大树了。大人,您三思!”
窦宪心乱如麻,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到帐房去领两千封银。”
黄隽又施一礼,笑着退出。他相信,以窦宪的个性,刘畅的性命,已在旦夕之间。
(尚书台既出诏令,又出政令;负责起草发布皇帝诏令;朝臣选举,由尚书台主管;还拥有纠察、举劾、典案百官之权;参预国家重大政事的谋议、决策尚书台权力虽重,但台官职位卑微,长官尚书令不过千石,尚在九卿之下,这样位卑权重,皆由皇帝亲任干练之士充任,便于皇帝控制控制,发挥效率高。)
(都乡候刘畅与梁王刘畅并非一人,梁王刘畅系汉明帝之子,而都乡候刘畅为齐殇王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