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儿一身软绮罗装,头上只戴了一支银镶翡翠簪,迎春髻上戴了一朵珠花,脚步轻轻地来到清延宫,赵玉跟在她的身后,穿了和她一样颜色的宫装,两人显得极是显眼。
马宫人名叫马荣华,是明帝皇后马氏的后人,她略有些发胖,由于生产的疲惫,正沉沉睡着。孩子已被乳母抱到了隔间喂奶,由于生产之喜而心情大好的刘肇也把刚赶走的阴璃叫了回来。清延宫里一片祥和之气。月牙形状的水晶帘外面,站着两整排的侍女,正垂眉敛目的候着。
绥儿微微一福,“绥儿参见皇上,皇后。”
“绥儿你来了,朕正和皇后研究着呢,你看,这孩子是个女孩,朕正想着起个什么名字?你也来参详一下。”刘肇接了她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绥儿轻轻地笑着,“皇上,不是要交给部议吗?怎么皇上却急着起名。”
“绥儿你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可以不用交议,朕便可以起。”刘肇搓着手,来回在地上走着。
绥儿看了一眼在旁边不出声的皇后小阴氏,见她也正用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已洗过了脸,未曾妆扮的脸素净脸倒显得清丽绝伦,只是眼神中显出与年龄不符合的诡异和狠毒。
绥儿并不说话,听着刘肇的意思,见他正思考着,便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室内的安静让刘肇突的醒转过来,看了看不出声的两人,说道:“怎么了两位爱妃,也帮朕想想吧!”
绥儿又看了看阴璃,皇后不说话。是没有她这个贵人说话的份的,一旦得罪了她,宫里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所以只是笑了笑道:“皇上,臣妾也正在想着。”
阴璃道:“皇上,既然是女儿,叫刘莹,莹莹如玉。便封个淑珺长公主如何?”
“这个名字很好。绥儿觉得呢?”刘肇转过头问绥儿。
“皇后大才,绥儿是赶不上的,我看这名字也好。不过珺字与宋宫人的名字相同,似乎不利,不如改成君字。淑君长公主,皇上以为如何?”绥儿笑语嫣然。如清风拂过,刘肇看得一愣。忍不住轻抚了她的小脸,“好,就叫淑君长公主。”
又道:“朕第一次得帝女,大赦天下。传令宫人设宴,阖宫同庆。皇后此事便由你关排,明日一早。朕便公布天下。”
“喏!”阴璃福了一福答道。又看了一眼绥儿,皇上刚刚的小动作。她已看到,妒忌如一个推之不去的虫子,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心,痛得她欲昏倒。但自己毕竟是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后宫,又不能太过明显,于是只得冷冷的一笑,转身出去了。
“绥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小刘莹如何?”刘肇问道。
“好,皇上,绥儿也正有此意。”刘肇拉了绥儿的手,带她到偏殿去看刘莹,见孩子眉目如画,虽是新生,却仍然清丽非常,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母爱,摸着孩子的小脸道:“好可爱!”吩咐身后的赵玉道:“玉儿,我给小公主带来的礼物呢?”
赵玉忙拿过来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个金镶翡翠的锁片,极是精美。绥儿放到孩子的手中对那乳母道:“这锁十分珍贵,是当年皇上赐给阴丽华之物,我母亲在我幼时便送与了我!”刘肇拿过来端详的一下,觉得那翡翠如深谭一般,翠得十分可爱,便道:“如此贵重,绥儿还是收回吧,待你为朕生了孩子,再戴上如何?”
绥儿脸上一红说道:“皇上,送出去的礼物怎可收回?”说着又交到了那乳母手中。逗弄了一会孩子,两个人走出了偏殿,绥儿道:“皇上,臣妾便回宫去了!”
刘肇拉了她道:“绥儿,又接了你出来,这一天累坏了吧,朕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晚上还去你那里。”
绥儿温柔的笑笑,“那臣妾便等着陛下。”眼光流转,如惊鸿一现,看得刘肇心中又是一动,将她将拥入怀道:“等着朕!”
乾圆殿内,空气里仿佛带着一种静谧的东西,夜色已经渐渐青灰了起来,朦胧中已经可以看到殿内的布置,厚厚的楠木雕花屏风后,不停的有咳嗽声传了出来。让人听得心情沉重。
绥儿第一次来见窦太后,她知道自己是后入宫的妃子,皇上又是圈禁的窦太后,自己来见,可以说是担着风险的。但是她这样做有她的理由,皇上不能来尽的孝,她来尽,皇上不便于做的事,她来做,皇上不能讲的话,她来讲。刘肇并不会因此而怪她,因为,他是碍于朝中和民间的悠悠之口,而她却只是尽一个儿媳之道。
王银儿一直好奇这个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女子长什么样子,如今一见,自己竟也看得呆了,好一个美貌的女子。绥儿并没有如何打扮,她的打扮永远都是清清淡淡的,适巧的,而更因如此,才显得卓而不妖,赏心悦目。
听了王银儿对窦太后病情的禀告,绥儿皱紧了眉头,如果说窦太后有病,那么是心病大于实病,一个失了生存念头的人,任华佗再世,也是回天乏术的。
掀了珠帘进去,见窦太后只穿了寝衣,头发披散在肩上,如今白发更多,她也懒得再理,脸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暗黄得如同七旬老妇,脸上已出现了细细的皱纹,以前凌厉的双眸,也变得浑浊暗淡无光。她靠在大迎枕上,榻边的案上的青玉碗里,药汁如墨,满满一碗,未少半滴。
她勉强睁开了眼,就看到绥儿,眼睛突的一亮,似乎已猜到了绥儿的身份,低低一笑道:“你来了,好孩子,来,坐到我身边来。”
绥儿过去扶了她慢慢坐起来,她端详了绥儿半天,目光温和:“你小时候,哀家见过你一次,是你祖母入宫见我时,带着你来的,你那时便有着一般孩子没有的美丽聪慧,哀家就十分喜欢,便和你祖母约好,与刘肇有了一个口头上的婚约。所以你注定了是要入宫陪伴肇儿的。我拿给你的东西可收到了?”
绥儿点点头:“收到了!多谢太后!太后疼爱绥儿,这是绥儿的福份!”
窦太后微微的,迟缓的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哀家这是在实现当年的诺言,只是皇上早早便封了阴璃那个小贱人,否则这皇后之位,哀家是一定要给你留着的。现在肇儿后悔了吧,呵呵,想要再废后,谈何容易。”
她摸了摸绥儿的纤手道:“这样的好容貌,又岂是那个阴氏所比得了的?哀家只是身心无力,若是有机会,定饶不了那个小贱人。”
她指了指案上的一个檀木的小盒道:“银儿,你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有一张绢纸!”
王银儿走了过去,那盒子上雕着盛开的白玉牡丹,层层瓣瓣,栩栩如生,色泽温润,入手温和。她轻轻的打开,在最下层看到了一张绢纸。便拿了出来,交到窦太后手中。
窦太后道:“绥儿,你知道这是什么?”
绥儿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这是我谋逆的证据。你打开来看看。”她又将绢纸送到绥儿手中。
绥儿打开来一看,果然正是当时窦太后所下的懿旨。当年之事,她听李夏详细的给自己讲过,也知道有这样一份懿旨,愣愣地看着,不知道窦太后是何意。
窦太后笑道:“你不用害怕,我是想告诉你,我是罪有应得。不用皇帝可怜,我也不用他放我出去,这一辈子,我就死在这乾圆殿中,又如何?”
“太后,你的病是小病,只要按时服药,马上就可以药到病除,又何苦折磨自己。”绥儿将懿旨交到了窦太后手中道。
窦太后冷笑了一声道:“银儿,将这懿旨烧了吧,我要告诉皇上的话,都会告诉绥儿的。”
她拉了绥儿的手,“孩子,哀家的病自己知道,虽说吃药可治,也就是延长些时日罢了,你想我在这世间,还活得有何意义吗?空自挨日子罢了。”她笑了笑,如细风入帘,从容温恬。
“傻孩子,我这一辈子,风光也风光过了,我当过皇后,当过太后,服侍过皇上,也有过男宠,甚至还谋过反,哪一个女人有我这样的人生,有哪一个女人会有我一般的经历?这一辈子,我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但是我再厉害却争不过天,不能永远的活着。或许你会怪我将你带入了这个如牢笼般的宫里,你虽不是我的女儿,我却十分喜爱你,你邓家的孩子都有乃祖家风,骨子里头存着良善,就算是不入宫,也可以民间富贵平和的过一辈子的,只是一辈子是多久,是否快活,又是另当别论的。孩子,你想过我这样的生活吗?你想过到达权利最高峰时的感觉吗?我希望你象我,又不希望你完全像我。”
她重重的喘了口气又道:“我虽是风光,却是太过凌厉,少了一点阴柔,而柔才能克刚,这才是致胜之道。所以你要时时刻刻的在宫中以善为本,以德服众!你一定,一定要把皇后之位抢回来,那本来就是你应得之位。你懂吗?”
绥儿静静的听着,心中澎湃起了层层的浪花,让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皇后之位,那个位置,是她要必得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