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唐言已无睡意。她穿着睡裙坐在窗前,看着母亲提着水壶走到庭院里,给新栽植的幼树浇水。
晨起的空气清新,微微推开窗,沁凉秋风立刻灌入,落在皮肤上。她忍不住缩起双肩,急忙又把窗户关上。
天气凉了。
直至太阳升起,唐言才转身走进浴室,洗漱整理好,提着包走到楼下。
早餐历来都是唐凤荷准备,唐言坐在餐厅的椅子里,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香气,不自觉勾起唇。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一丝幸福的味道。
不久,唐凤荷端着砂锅走过来,唐言双手托腮盯着妈妈的动作,并没出手帮忙。她喜欢看妈妈照顾自己,这种关爱会让她温暖。
“趁热吃。”将粥盛好,唐凤荷连同勺子一起递给女儿。
唐言顺势接下,舀起一勺粥吹凉后才送进嘴里。白粥里放了冰糖,砂锅小火煮粥能够将粥熬的酥烂,她知道妈妈准又是四点钟就起来忙碌。
“好吃吗?”
“好吃。”
唐言笑嘻嘻点头,夹起一个荷包蛋放到妈妈的碗里,“妈,你也要多吃点,补补身体。”
“妈妈没事。”唐凤荷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御雍那孩子怎么样?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听到母亲的话,唐言脸颊闪过淡淡的失落,“应该很好。”
“言言……”
唐凤荷瞥了眼四周,见佣人们都不在,方才小声开口,“你要一直都当御雍的妈妈?”
“妈,你想说什么?”唐言蹙眉。
“哎,”唐凤荷叹了口气,低头轻搅动碗里的粥,“妈是害怕你像我一样。”
“妈妈!”
唐言咻的沉下脸,语气不悦,“我不会像你那样被人欺负!”
闻言,唐凤荷目光暗了暗,“言言,你长大了。”
见到母亲心伤的表情,唐言意识到自己口气过度,急忙缓和下来,“妈,我已经回到东方家了,以后你都不要再担心,虽然爸爸不关心你,但你还有女儿。”
唐凤荷眼眶泛红,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她张开双臂将女儿拥入怀里,哽咽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这么多委屈,甚至还要毁了自己的名声。”
这些年唐凤荷始终对女儿心怀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女儿也不会承担下御雍母亲这个名声。这样的丑闻流传出去,以后她的人生路又该如何继续?
“不要担心我。”唐言将头靠在妈妈肩上,“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
那些谋划算计,唐凤荷无法阻止,因为她不能给女儿保护,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小小年纪,扛起保护她和自己的重任。作为一个母亲,她始终亏欠自己的孩子。
“妈,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关于御雍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爸爸也不行,知道吗?”
唐言郑重其事的叮嘱,唐凤荷自然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点头,“妈知道。”
“好了,”唐言点点头,那张明艳的小脸重又换上笑容,“妈你吃吧,我去上班。”
“路上小心。”
“好。”
唐言提着包出门,唐凤荷见她坐进车里后,才转身回到餐厅,继续吃早餐。
躲开母亲的视线,唐言不禁松了口气。她降下车窗,双手轻轻落在小腹摩挲。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这道丑陋的疤痕依旧如影随形的跟随她,她合上眼睛,似乎还能嗅到当年她划下那一刀时,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道。
难道她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却还不能走到他身边?
呵呵——
唐言闷闷笑出声,她不甘心!第一眼见到御兆锡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她想要的。
须臾,她将车开出别墅,一路行驶到东方集团大厦总部。
唐言将车开进停车场内,锁好车往外走,没走多久便看到前方秀恩爱的两个人。
“老婆,你晚上想吃什么?”
“牛排吧。”
“没问题,晚上我们去烛光晚餐。”
“谢谢老公。”
东方露眼角一挑,恰好看到身后的人影,“小妹,早啊。”
“大姐早。”
唐言笑了笑,神色平静,“姐夫早。”
“早。”曾辉一身笔挺的西装,模样俊朗。
东方露挽着丈夫的手臂,故意挡住唐言的去路,“听说爸爸昨天把你手里的项目停了?”
唐言眼睛盯着脚尖,没有回答。
“是这样的,那个项目爸爸昨天交给你姐夫了。”东方露得意的仰着下巴。
唐言咻的抬起头,眼神沉下去。
“言言,你不要怪我们,”东方露耸耸肩,表情无辜,“这可是爸爸的决定,谁也不能多嘴。”
顿了下,东方露抬手轻抚着曾辉的衣领,笑道:“老公,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让爸爸失望。”
“老婆,你放心好了。”曾辉低下头,在妻子脸颊亲了下。
心底高涨的怒气硬生生被压制回去,唐言勾起唇,淡淡笑道:“恭喜姐夫,爸爸一直都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如果你能帮爸爸分忧,我们姐妹都很高兴。”
“最近小妹私事缠身,我才能有这个机会。”曾辉不咸不淡的话,却异常刺耳,“希望以后,我们能够互相配合,好好为集团工作。”
“一定。”唐言笑着转过身,背对他们的那一刻,蓦然沉下脸。哼,一个靠吃软饭上位的男人,她就不信他们能够幸福多久?!
两天完成一幅设计图纸,速度倒是不慢。可是连忆晨盯着图纸发呆整个上午,心中忐忑难安。虽然图纸完成,但她总感觉,裴厉渊也会想到,她的构思还在他的阴影下。
那种极尽崩溃的无助感,真是很难受。
“晨晨,吃饭去吧。”午休时间到,同事们都去餐厅,孟一拉着连忆晨也下楼。知道她最近在琢磨图纸,可总盯着电脑,不是也没进展吗?
连忆晨跟着孟一来到员工餐厅,吃的很简单。她心里放着很多事情,压根没有什么食欲。孟一倒是乐天派,天塌下来的大事,也要让她填饱肚子。
“喂!你们快看,那个小男孩长得好漂亮!”
靠窗的同事们窃窃私语,连忆晨百无聊赖扫了眼,目光却定格住。那个男孩,不是御雍吗?
“一一,我出去一下。”连忆晨站起身,孟一嘴里还嚼着饭菜,含糊不清的问:“你去哪里?”
“买东西。”
连忆晨随便编造一个借口,迅速离开。她走出大厦的门,前方那道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这条路算是繁华的商业街,连忆晨拢紧外套,沿着刚刚这一条路向前,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人。
转过弯,路中央的一家蛋挞店前,莫闲正在掏钱付账,御雍老老实实站在他的身边。
“御雍。”
连忆晨一喜,快步朝他走过去。
莫闲看到来人,微微怔了怔,很快认出她来,“小姐你好。”
“你好。”连忆晨对他也有些印象。
自从上次听到御筝的话,莫闲便大概猜到连忆晨的身份。可上次见到御少的态度,他又不敢随便乱说话,只能对她选择一个最稳妥的称呼。
御雍听到连忆晨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然后将食指抵在唇边,‘嘘’了声。
望着他的动作,连忆晨心尖一软,弯腰蹲在他的面前,“你还记得呀。”
御雍不说话,手指重复这个动作。
终于知道御雍这个动作是跟谁学来的,莫闲笑了笑,道:“我们boss每天晚上临睡前,都是比划这个动作。”
连忆晨弯起唇,嘴角泛起的弧度温柔。她抬起掌心,轻柔的落在御雍头顶,说道:“你还好吗?还有没有闹脾气?”
莫闲手里提着新鲜出炉的蛋挞,回答道:“我们boss很乖的,他不会随便发脾气。”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跟御雍的相见都有些戏剧化。连忆晨眼眸落在御雍脸上,能够看到他干净清澈的眼底反射着自己的影子。
那晚御兆锡的话,毫无预警袭上心头。他说,唐言不是御雍的妈妈,御雍的妈妈死了。
深吸口气,连忆晨心尖紧了紧,有些压抑,“你有话跟我说吗?”
她轻轻问,语气温柔。
身边的莫闲忽然低下头,蓦然道:“boss不会开口说话,他什么都不说。”
慢慢握住御雍的手,连忆晨盯着他的眼睛,“御雍你听好,我叫连忆晨。回忆的忆,晨曦的晨,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哦,如果下次见面,你能喊出我的名字,我就请你吃饭。”
咳咳!
莫闲轻咳了声,心想连小姐啊,您这个赌约恐怕很难实现,我们boss哪里能记住你的名字呢?!
稍后,连忆晨站起身,准备回去。她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只见御雍抬起食指抵在唇边,又重复起那个动作。
“嘘——”
连忆晨弯起唇,同样将食指抵在唇边。
前方的人渐渐远去,莫闲摇摇头,拉住御雍的手,“好了boss,人家走了。”
滴——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车笛声,莫闲吓了一跳,他领着御雍转过身,只见路边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将车门打开。
“御少。”莫闲把御雍抱进后座,御兆锡薄唇紧抿,眼眸透过车窗望向前方渐远的那道身影。
莫闲没有想到他会过来接御雍,急忙回到后面的车里,驾车跟上。
黑色轿车发动起来,御雍抱着玩具,低头坐在御兆锡身边。
回忆的忆,晨曦的晨。
御兆锡隽黑眼眸一阵波动,他伸手把御雍抱进怀里,沉声道:“御雍,记住她的名字。”
怀里的孩子并没太大情绪波动,御兆锡偏过头,嘴角泛起的弧度冷冽。
傍晚下班回到家,连忆晨打开冰箱门,看到吃空的蛋糕盒子,不禁蹙了蹙眉。这么快吃完了吗?不是有六块吗?
颓然的笑了笑,她伸手把空掉的盒子取出来。早晚各吃一块,当然很快吃完了!
今晚没有现成的东西可以吃,连忆晨只能走进厨房,自己动手准备晚餐。
核对完最后一张图纸,时间已经不早。唐言夹着电话,边说话边修改,“妈,我刚改好图纸,马上回家,你先吃吧,别等我。”
须臾,她挂断电话,一忙又是半个多小时。
终于彻底完成后,唐言重重松了口气,将电脑关上。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她以为又是家里妈妈来催她回家吃饭,直接接通,“妈,我很快到家……”
“唐小姐!”
唐言怔了下,继而蹙眉,“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男人压低声音,道:“我发现御少那边有件可疑的事情,也许你感兴趣。”
“哦?”唐言轻叱了声,“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了?”
“呃……”
对方一阵语塞,声音发虚。他中午收到一条匿名短信,信息里提示他关于御兆锡的踪迹,他不过顺藤摸瓜才查到的。
“说吧。”唐言不想浪费时间,有用没用的,她总也要听听。
男人握紧话筒,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唐言听着他的话,眼底的神情渐渐阴霾。
不多时候,她抿起唇,笑道:“我明早给你钱。”
“谢谢唐小姐。”对方很满意,挂断电话。
这么久以来,今晚这条消息大概要算最重要的。唐言顾不上多想,只以为这是老天帮她!
清早起来,一家私立医院环境清幽。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走出化验室,手里拿着一个密封好的文件袋,沿着走廊前行。
前方电梯门打开,有两个穿着急救服的男人推着病床,跑步将病人往前方急救室送。
“让一下!让一下!”
走廊不算宽敞,两边各自放置着休息椅。急救床推过来时,走廊过道的余量,勉强也就只能再过去一个人。
周围还有病人在走动,大家听到喊声,全都投去张望的目光。
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也不例外,她抱着档案袋,侧身站在走廊一侧。急救人员推着病床过来,哗啦哗啦的车轮声刺耳。
此时转角走过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过来的女人脸上带着墨镜,脚步很快。她将提包抵在右侧的手肘间,等到救护床过来时,她顺着人流往前面挤过去。
“啊!”
有一个左腿打着石膏的老人被撞了下,护士恰好站在老人身边,本能伸出手,将老人搀扶住,“大爷,小心。”
啪!
护士夹在手中的档案袋,掉在地上。
急救床飞速朝着这边过来,护士抓住老人的手臂,避免他二次跌倒,“大家都让让,不要站在救援通道不走。”
护士蹙起眉,开口维持秩序。
带着墨镜的女人弯下腰,动作奇怪的将掉在地上的那个档案袋,与她怀里相同外皮的袋子对调。前后不过十几秒,大家目光都落在救护床上,压根没人注意她。
护士将老人扶到椅子里坐下,急忙拾起掉在地上的档案袋。救护床此时也已经过去,她急忙转过弯下楼离开。
几分钟后,躲在转角的女人走进电梯,径直回到停车场。
坐进车里,唐言摘掉脸上的墨镜,把她对调过来的档案袋打开。拆开封条,她快速浏览一遍后,眼底难掩惊讶。这份dna检测结果似乎超出她的预料,她有些想不通,但很快又勾唇笑了笑。
幸好她早有准备,换掉这份检测报告!
御氏集团。
庄乾从电梯里走出来,神色冷峻拿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扣扣——
“进来。”
办公桌后的男人,目光锐利,紧盯着进门的人。
“哥。”庄乾将档案袋放下,蹙眉道:“到底什么东西,连我也不能告诉?”
“跟你没关系。”御兆锡薄唇轻抿。
庄乾被呛声,不悦道:“哥你有秘密瞒着我。”
“说对了。”御兆锡耸耸肩,嘴角勾起几丝笑容,“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你……”
庄乾被他气的一愣一愣的,却又没有办法,“我生气了。”
话落,庄乾气哼哼转过身,果然含着怒气离开。
眼见他出去,御兆锡隽黑的眼眸才暗了暗。即便他们是兄弟,可有些事,他也不能相告。这不但关系到御雍的命,还要关系到御筝和他,更甚关系到整个御家家族。
御兆锡慢慢抬起手,掌心落在那个密封的档案袋上,却久久都没有动作。他手指轻触密封口的边沿,几次都不能用力,不敢撕开那道口子。
这个档案袋中,是他让人送去检测的dna对比结果。
关于御雍的身世,这些年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哪怕是御筝,他都只字未提。
这个秘密,压在他的心底十年,更是折磨了他十年。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那条粉色钻石项链的主人,可他等到的结果,竟然是连少显。
如果连少显就是妈妈舍命都要保护的男人,那么御雍的父亲……
十年前那场浩劫,他救了弟弟,却救不了妈妈。这是御兆锡心底,永远最深的痛。他还记得妈妈最后跟他说的话:兆锡,他是你的弟弟,你要让他活下去。
活下去。
御兆锡从没忘记过这三个字,可是想要一个不被御家接受,不被世人接纳,又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活下去,这有多难!
不过即使艰难,他都要义无反顾。当他救走御雍的那刻起,他的肩上肩负的就不再是御雍一个人的命。倘若御家有人得知御雍的真实身份,不仅仅他一条命要受到殃及,当年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系的人,都难逃责难。
而且御兆锡发过誓,他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找到御雍的亲生父亲!因为那个男人,寇沅丢掉一条命,他又怎么可以独善其身?!
代价,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承受!
落在档案袋上的五指缓缓收紧,御兆锡低着头,手指轻轻发颤。那种发自心底蔓延出来的害怕,竟然第一次令他如此无助。
窗外夕阳渐渐垂落,御兆锡完美的脸庞笼罩在暗影里,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终于抬起手,一点点将密封袋撕开。
男人冷峻的视线落在最后那页的检测结果上,眼底的光亮彻底泯灭。
嗡——
马力强劲的白色悍马驶向江边,御兆锡双手握着方向盘,将脚下的油门踩到底。周围路人见到这辆近乎失控的车子,全都尖叫起来。
“停车!快点停车,再往前就要掉进江里了!”
后面不断有人喊叫,御兆锡充耳未闻。直到前方的水面逐渐在他眼底清晰,他才猛然间踩下刹车。
咯吱——
一阵巨大的刹车响刺耳,地面上划过长长的轮胎摩擦痕迹。
“疯子啊——”
周围人唏嘘不已,纷纷转身离开。
许久后,御兆锡才推开车门,迈步走到江边。此时天色已暗,江边冷风卷起他利落的短发。他定定望向前方某一点,失声叫道:“啊——”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连少显?!
这命运,究竟跟他开了多大的玩笑!
御兆锡双手紧握成拳,剧烈起伏的胸口难平。亲子鉴定的结果,御雍和连少显的检测对比数值为父子。
回忆的忆,晨曦的晨。
耳边蓦然回荡着她的声音,御兆锡性感的喉结一阵耸动,额上的青筋紧绷。
不多时候,御兆锡开车回到御苑。他刚将车停稳,就见莫闲风风火火跑过来。
“御少!”
莫闲脸色发白,急声道:“boss不见了。”
不见了?!
御兆锡心尖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