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导招手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了两句，片刻后，莫灵灵站在叶阑一边。
叶阑看过去，两人视线相对，似刀芒争刃却又划水无声。
“你们俩……”魏国强在桌上低身前倾，一手指着她们：“表演都很出色。”
“但是！”他立身站起，声音拨高：“都是花瓶，不是特务！”
魏国强直接走到两人中间，几乎是指着鼻子对她俩开骂：“我要的是什么？特务！”
“什么是特务？那是经过特殊训练，默默从事情报工作或搜捕、暗杀、破坏等行动工作的人。”
指着莫灵灵：“是你这种耍酷买炫的大姐大，狠不得所有人看出你不好惹，很有势力的人吗？”
瞪着叶阑：“是你这种将追捕行动白纸一样写在脸上的人吗？”
“要给观众看的，所以把在场的人当傻子是吗？”
两人脸色齐齐一僵，变得很是难看。
“你们俩的表现力十分出彩，但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一个中年女士站起身走过来，把发怒的魏国强拉回座位上。
“太过刻意。”
四个字，一针见血。
无论是莫灵灵的脸色转换自如的柔厉，还是叶阑的停顿，笑意收敛，都是充满刻意和紧张，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务表现。
“一个好特务，得举重若轻、不露声色才能笑到最后。”
女士一边说着，一边沉眸看着她俩。
“不过演得太深，也不利于告诉观众你要做什么事，所以，一个功底深厚的演员，必须得把握住毫厘之间的分寸。”
“少一分，多一寸都不行。”
叶阑抬头，看见这个女士面容抵不住时间步伐，显示出她不再年轻，可却浑身优雅至极，眼纹脸笑之间，都若树轮书页，透着深邃宽厚的睿智。
“演戏没有你们想像的简单，永远不要低估你所演的角色。”
两人眼中带光，默声点头。
“说到底，这两个自以为自己表现高超的人，没把角色打磨透。”魏导又不客气地插话：“演完那神色，啧啧，胜劵在握是吗？”
“没没……不是。”两人急忙否定，神色都快哭了。
“行了，老魏，别吓到这两个嫩苗了。”那个开始评价莫灵灵，带眼镜的男人开口说道。
他对叶阑和莫灵灵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可叶阑却一点不觉得亲近。
果然——
“我们和魏导商量了一下，你们都很出色，但最终饰演女二的人，只能是一位。”
只能是一位！
叶阑忍不住看向莫灵灵，她人气正红，实力也不差，优势比自己好了太多……
莫灵灵也看向她，眼角上扬，嘴边是隐隐得意的微笑。
叶阑咬牙，清晰明白自己处在劣势。
“叶阑。”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叶阑猛地抬头，是导演魏国强在叫她。
他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淡淡阐述道：“你那个抵在腹间的动作，是提包吧。”
叶阑眼睛亮了一下，点头说是。
“后来抬臂，应该是包里有枪，所以你有几个动作都是扣紧手。”
“你后面看见女主的停顿，被刘夫人一拍的警惕和交际转换都很好。”魏导一一点出她演出精彩之地，叶阑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当然，最后一个抬眼简直多余。”
叶阑讪讪收住笑意。
“莫灵灵。”魏导转头看了别人：“果然是老戏骨的女儿，如此年轻，就有这般演戏功底，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您过奖了。”莫灵灵低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那点功底，在魏叔和方姨面前还不是错漏百出。”
“那是，你可千万别看自己现在红，就忘失自我，那句什么话来着……”
魏国强说着蹙眉：“天灵地灵演戏莫灵……这都是你公司那边自捧的噱头，真当回事，就错了！”
“确实，口号是吹得太过了。”莫灵灵虚心受教。
叶阑觉得他俩叙旧太过了。
她现在感觉十分糟糕，原本以为自己跟莫灵灵差的就是名气，结果人家年轻背后还能拼爹！
不过，方姨，姓方……
原著作者方良！
叶阑看向那位优雅女士，一点都想不到，她笔下世界会是刀尖烽火，血性儿女。
“你叫我一声魏叔，灵灵，叔的规矩你肯定是听过的。”魏国强声线变低，那双眼看她，沉得很深。
他一句话说完后，原本处于劣势的叶阑风向立转，忍不住心脏加快。
莫灵灵蹙眉，赶紧接道：“我可以推掉……魏叔，灵灵知道了。”
魏国强目光变厉，莫灵灵及时收住话尾。
她看向叶阑，抬眸是骄傲和毫不相让，身下却伸出手。
叶阑有些迟疑地同样伸手过去，两人相握。
莫灵灵将她手握得铁紧。“算你走好运，记住，我并不是输了。”
“所以，只要你不行，我随时能回来。”莫灵灵扬唇笑起来，面上满是倨傲和蔑视，却不惹人厌：“十分期待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
叶阑也笑起来：“同样期待。”
莫灵灵松手，跟魏导和方姨道别，她上前给了方良一个大大拥抱，两人一般身高，却有一种树懒抱枝的依赖和亲昵。
到底还是个不足20岁的孩子。
临出门时，叶阑看到莫灵灵的几个专业助理上前，撑伞，拿行李，保镖围成个圈，蜂拥而上的人对着她不停拍照，搭话，热闹极了。
外面不过零星点大的雨，“噼里啪啦”落在连接一片的缤纷伞面上，声势意外的大。
“叶阑。”一声女音在唤她。
叶阑赶紧转过头，看向原著作者方良。
“方老师是圈内的老人了，她不仅是知名作家，更是王牌编剧，叶小姐，好好受教。”戴眼镜的男人又适时插话介绍。
“不——”方良摇头，“我不是要教她，我是有些话要问她。”
“叶阑。”她又唤道。
叶阑莫名有些拘谨，老老实实回了个：“在。”
“你觉得你适合演岑利吗？”
岑利是她们今天试演的女二名字。
叶阑攥紧手，呼吸募地加重，动唇几许没发出声音，最后对着她重重点头。
方良看她，目光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可我觉得你不适合。”
叶阑身子几乎要倒，鼻头一瞬酸得不行，她突然明白在她前面那个人，还没表演就被魏导撵下去那种有如天塌的感觉。
她努力调整情绪，不停眨眼，语无伦次：“我、我，是那些地方不适合，方老师，我……我，我可以改，你说那不行我就改……”
方良摇头，围着她打转：“不，你浑身都不适合，从骨子里透出的劲就与岑利不像。”
这句话几乎给叶阑下了死刑。
她脸色变得苍白，内心垒起的高墙迅速塌方，洪浪汹涌冲进来，淹没一切希望和美好。
“我不想让你演岑利。”方良停住步伐，下了定论。
“是哪里不合适？”叶阑颤着手拍自己身子，她扯着自己的旗袍：“是因为这身装束吗？”
“你与角色形象并不契合，换再朴素的衣服，也是一样的。”
“不契合，是没有任何机会了吗……”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沉寂成两汪死水。
“所以，我能邀请你饰演尹莲吗？”
方良突然握住叶阑的手，她说的话，刹那闻春，绿岸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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