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我听说叔叔他……”卜芩菱在流云的旁边坐下，二人已经回到了小犬星区的冰河公司分部，继续他们的工作生活。现在是午休时间，员工们都去餐厅吃饭了。
“大小姐的消息还是蛮灵通的啊。”流云整理着手头的文件，也不抬头看卜芩菱一眼，“这件事情我们是保密的，葬礼前天就结束了。不过看来保密工作还是没做到位。”
“流云，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们父辈之间的矛盾，不要牵扯到我们这一辈来，请你把态度放端正，我现在在和你讨论问题。”卜芩菱看着流云。
“你让我怎么有心情把态度放端正！”流云将文件狠狠地甩在桌子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卜芩菱，卜芩菱下了一条，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流云注视着卜芩菱，过了几秒钟后，他便将目光移开，抿抿嘴，瘫倒在了椅子上，眼眶有些红润。
“我能理解你，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也非常痛苦。”卜芩菱将手按在流云的肩膀上。
“不，你不懂的，你还有你父亲，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生来就没有妈妈，父亲也死了，炎燚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流云垂着头，往日的运筹帷幄此时却是被深深的无助给替代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相信你能够克服的，你一直都是最出色的。”卜芩菱说。
“那又有什么用？我几乎失去了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真正知道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你、洛离、炎燚、蓝莓。还有几个？”流云缓缓说道。
“这不是我认识的流云。”卜芩菱依然注视着流云，“流云，有没有人知道你，这并不重要，你难道很在乎这个东西吗？是的，我是知道你爸爸雪藏了你，但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拥有什么，我也不知道，知道你，并不意味着了解你。”
流云总算是用余光瞥了卜芩菱一眼。
“作为卜耀阳的女儿，我从小就在冰河公司里面长大，不可能对他们做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只是我没有去调查他们的能力，所以一直都是一些很细碎的东西。流云，我希望你更告诉我更多，我知道你有了解真相的能力，我相信你。”卜芩菱的语气颇为坚决。
“你就真的想知道这一切吗？我有必要提醒你，真相往往是我们最不愿意相信的，甚至可能会颠覆你已知的世界。一个人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过着自以为真实的生活，不是什么不好的选择。”卜芩菱的一番话似乎打动了流云，使他又振作起来了，但他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和语气，却好像是十分严肃的。
“嗯。”卜芩菱点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好吧。”流云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道，“告诉我，你对历史有多少了解，你是怎样看待历史的。”
“嗯？”卜芩菱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疑惑和担忧，她没有回答流云的问题，而是先环视了四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没事，这儿没人，也没有任何开着的录音设备，实际上，这个房间内所有的电脑、网络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了。”流云双手交叉，“告诉我你的答案。”
在初始星上，在人类的认知里，“历史”这个词法律规定是不允许被谈论的。如果被录音、录像检举揭发，不管你是谁，都会被送到因维达人的法庭上接受审判。所以卜芩菱才不敢开口，怕留下什么证据。
她皱着眉头，抿着嘴唇，不知是说还是不说，纠结了好一会儿，卜芩菱才下定了决定，对流云说：“我觉得历史就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很正确，看来你早就犯法了。很多人对历史根本没有任何概念。”流云笑笑，一挑眉毛，“但不够准确。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实。”
卜芩菱默不作声，听着流云的话。
“不能说很多人对于历史没有概念，如果非要描述的再细致一点，我觉得，是很多人丧失了怀疑历史的能力。”流云看着卜芩菱。
“小孩儿会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人老了会怀念过去的时光。我们作为三维空间中的生物，掌控不了时间，但它从我们的身边流过，所以人总是有历史感的，它会伴随我们一生。”卜芩菱似乎是被流云打开了话匣子，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没错，但这种历史感，仅限于个人，无关种族。”流云接着说道。
“为什么？”卜芩菱立马问，她非常想知道答案。
“因为欲望得到了满足。”流云逐字逐句地说道，卜芩菱听得无比清晰。
“想想，我们社会中的每个人，接受到的教育，吃饱穿暖即是幸福，人不应该有过多的欲望，过多的欲望会带来过多的罪恶。因维达人天生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上等种族，我们只是替他们劳动的种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低他们一等。”流云说。
但卜芩菱立刻反问道：“那为什么不反抗？”
“看来你还是对关键问题有一些把控能力的。”流云笑笑，“是的，为什么不反抗呢？原因就在于，他们并没有压迫我们。”
卜芩菱陷入了沉思，她听说过别的星球上的暴动事件，她知道如果有压迫，就会有反抗。
“他们让我们相信，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赐予我们的。他们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对他们的所有劳动都是对他们赐予我们生存环境的回报。本来他们是入侵者，但经过几百年来的演变，他们在我们脑海里的形象，已经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主人，我们才是寄居在这里的客人。”流云的语速很慢，他在留给卜芩菱思考的时间。
“所以这一切开始变成一种社会的约定俗成？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们想要的得到满足了，便会安于现状。可人会开始想要的更多，如何限制人的欲望呢？”卜芩菱看着流云，但双眼却是无神的，她在自问自答，流云也没有打断她。
“教育，让我们从小就开始相信少即是幸福，包括欲望。”卜芩菱说道。
“对。”流云发现卜芩菱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老师都是由因维达人统一培训的了吧？500年过去了，社会已经成型了。”
“可，这充其量也只是关于当前社会的一个分析罢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因维达人没有压迫我们，人类也很幸福，你想说明什么？”卜芩菱问道。
“这就是他们在我们脑海里种植的，根深蒂固的思想。”流云笑笑，“我刚才问过你历史是什么，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实。那么现在折回头去，我要再问你一个问题了，500年前的初始星，是什么样的？”
听罢此话，卜芩菱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但这次她思考的时间要比之前久了许多，并且迟迟没有得出答案。终于，卜芩菱摇了摇头，让流云来回答。
“呵呵，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最多就知道因维达人的降临，他们对我们的拯救。以前呢？我们的星球经历了什么？人类经历了什么？因维达人为何而来？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也不怀疑，因为经过历代因维达人的不断修补，他们提供的历史已经有了足够的可信度。我们宁愿去相信呈现在眼前的东西。”流云的眼神变得很深邃，“历史这个东西，难就难在，我们永远无法还原它本来的面貌。”
“但是。”流云顿了顿，“为什么今天我出现在这里，从世界上最后的深山里走出来，就是我知道了，冰河公司，也就是你父亲，和我父亲的公司，在做一些东西，它能让我们看到过去的样子。”
“难道？你是在说《混沌游戏》？这款游戏为我们还原了历史？”卜芩菱问。
“不，我并没有说是《混沌游戏》，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能是一项技术，也可能是某个实体。只是我感觉《混沌游戏》像是一条路，带我们接近最后的真相。”流云说。
“对，说的也是，如果《混沌游戏》真的就是你口中的东西的话，它也根本不可能通过因维达人的审核了。”卜芩菱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禁担忧起来，如果冰河公司真的藏匿了如此重要的技术，那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万一事情暴露，那父亲岂不是……卜芩菱不敢再想下去。
“我就是想要找出真相，仅此而已。”流云说，“不过即使是这样，我要面对的阻碍也还是有很多的，我还要说一些事情，是关于我们两个人的父亲的，你可能不知道，但对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有帮助。”
“什么？”卜芩菱的思绪又被流云拉了回来。
“冰河公司是由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共同创立的，这个你应该知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你应该也知道他们两个是旧识，上学的时候是志同道合的同学，可是在冰河公司创立了五年，也就是我们出生之前，你父亲和我父亲因为某些事情闹翻了。从此你父亲在台前，我父亲在幕后。”流云说。
卜芩菱点点头，流云所说的一切属实。
“我父亲只带我们两兄弟中的一个出席公开场合，所以外界从来不知道我和炎燚是双胞胎，只知道我父亲有一个男孩，有时候好动，有时候则比较闷。我是那个闷的。”流云笑笑，“父亲后来选择了我远离世事，于是我就被送到了深山老林里，一待就是十多年，直到上了大学才完全走出来。”
“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炎燚和我说过他有个哥哥，我后来也知道是你了，只是把你们当成玩伴，没有放在过心上，也没有告诉过我父亲你的去向。”卜芩菱说。
“这是肯定，否则我早就被你父亲认出来了。”流云说，“我要对你说的不是我的故事，而是你父亲和我父亲，造成他们分裂的原因，就是刚才我们所说的，这个能够让我们看到过去的东西。”
“什么？！！”卜芩菱大惊，这是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也没有听说过的。
“分歧在于，你父亲不想拥有它，而我的父亲希望拥有它。”流云平静地说道。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卜芩菱一下子知道了太多东西，自然会产生怀疑。
“我父亲。”流云淡淡地说，“整理我父亲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封信，是给我的，里面说了不少他年轻时候的事情。至于刚才所说的一切，则是我自己发现的，深山老林里有的是违法违规的老古董。我可以保证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完全真实有证据的，至于相不相信，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卜芩菱正欲再说什么，但是一阵急促的铃声传来，午休时间结束了，员工们正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里来。
“那，林落呢？既然很多矛头都指向《混沌游戏》，而发生在林落身上的事情又显然奇怪得多，会不会他和你想要寻找的东西有关呢？”时间不足，卜芩菱只能长话短说了。
“兜兜转转还是他。”流云开卜芩菱的玩笑，卜芩菱有些不好意思，转了一下头，但还是又立刻看着流云。
“有可能吧，所有的事情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古怪的事情发生在林落身上也自然有原因，这还需要调查。不过关于他，我能确定的一点是，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把他从游戏内救出来，不管他和我想要的东西有没有关系，他是我的朋友，也有可能成为你的男朋友，不可能对他的安危置之不理。”已经有同事回来了，流云只能切换成开玩笑的语气。
“说什么呢你。”卜芩菱拍了流云肩膀一下，走出了办公室。
“自己去寻找答案吧……”流云望着卜芩菱的背影喃喃着，待卜芩菱完全离开之后，他便重新开始埋头整理文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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