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们不出手?”流云面对着一位看上去已近中年,留有发髻,挂着垂到脖下的胡子青袍男人。这人仪态万方,相貌堂堂,眉宇间横溢着一股帝王之气。他的青色袍子上,有一条用金银丝线绣成的龙形图样,龙头绘在他的右肩,龙身则从他的左身自上而下越过,龙尾则又不知怎的绕到了后面,栩栩如生,令人惊羡不已。
“这是……创世者们的规定。”中年男人缓缓开口道,“我们不能干预,除非大陆灭亡,物种的更迭换代,不属于我们干预的范围。”
“你竟然形容这是物种的更迭换代?”流云竟有些愤怒了,这样的他可不多见,“你们不是神通广大吗?难道你们就看不见多少人正在被屠杀?它们连孩子都不放过!老人!妇女!全部都杀掉了!它们……它们……它们没有道德!”
“当然,原有的秩序要被摧毁,任何一个崭新的文明,在老旧的文明看来,很多地方都是不道德的。”中年男人却是不生气,他能够理解流云的想法。
“救大陆却不救苍生,你们的理念,真是可笑……”流云明白自己是劝不动面前的中年男人了。
“就算要救,那也不是我们的职责,龙族已经安排了它们的人选,断龙拳师,可惜,这一代断龙拳师殒命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神界了。”中年男人抬起眼睛,看着流云的背后,“有人来找你了,一个女孩儿。”
“嗯?”流云转过身去,卡列尼娜喘着气,爬上了这座寺庙的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出现在门前。流云再回头,中年男人已经是消失不见了……
“你,你,大半夜跑到寒山寺来做什么?不会是要求佛吧?”卡列尼娜本就是世界第八,如今又一段时间过去,她的等级已然不低了,可这寒山寺的九百九十九层台阶还是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半夜来这里又是做什么?”流云走到柜子旁边,拿出一只青花瓷杯,给卡列尼娜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她。
“来找你啊!姑苏城里所有的百姓和玩家都已经转移走了,现在还有最后一艘船,正好能容得下所有安排撤离的人员。”喝下这杯热茶,卡列尼娜忽然觉得自己的气息通顺了许多,一天的劳累和半夜的寒意也都被驱逐得干干净净了,顿了一下,又对流云说道,“快点走吧,天罚人距离这儿只有半天路程了。”
“我不走了,你们走吧。”谁料流云竟然淡淡地说着,没有丝毫犹豫!
“流云!你脑袋秀逗了吗?你在想什么啊!”卡列尼娜疑惑地看着流云,“不不不,一定是你在瞒着我们什么,流云!你流下来要做什么?”
“我留下来拦住它们,否则,你们都会死的,我不知道在海里有没有它们的生物,如果它们是一个完整的文明的话,应该是有的,不要半天它们就能轻易追上你们,再摧毁你们的船,叫你们命丧大海。”流云说道。
“但你在陆地上有什么用呢?在海上击溃它们不是更好吗?连最骁勇善战的神族都挡不住它们,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拿什么去阻挡它们?”卡列尼娜还在试图劝阻流云。
“这就是我在瞒着你们的东西。”流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你们不需要知道我凭什么能够挡住它们,你们只需要相信我能挡住它们就行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会直接击杀它们的首领,这样会拖延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流云……我可以留下来的。”卡列尼娜瞪着大眼睛看着流云,脉脉含情,柔润似水。
“卡列尼娜,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在诺迪兰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你接任我学生会主席的位置,干得十分出色。但是我已经订婚了,我也很爱我的未婚妻。洛瑞现在正在追求你,对吧?他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流云直视着卡列尼娜。
“……”卡列尼娜低下头,看着地板,愣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洛瑞……我们的地位差距太大了,我爸爸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的。”
“这是你的事情,又不是你爸爸的事情。门当户对的婚姻虽然牢固,但不一定幸福,这个时候,你要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流云走到卡列尼娜面前,一只手按在她狭小的肩膀上,“卡列尼娜,看着我,你依然可以把我当成那个知心的学长。洛瑞是组织里的人,我猜得不错吧?你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共同想要知道的秘密。你们也是守卫这片大陆的一分子,你和他在一起,可以寻找到你的幸福。”
“可是你……你怎么办呢?你只有一个人!你要面对的可是天罚人的整个军队!”卡列尼娜还是有些逃避那个问题。
“别担心。”流云对着她笑笑,她愣住了,这三个字,她已经在流云的口中听到过无数次了,仿佛已经成为了定心丸一般,每次,只要流云说出“别担心”,他就一定可以摆平一切的。当初,他也是这样挡在卡列尼娜面前,教导卡列尼娜的。
“我不会回不去的,对吗?即使我们失败了,我们也要回到现实中去的,继续我们的生活。回去我就要和洛离结婚了,会邀请你和洛瑞的。”流云风轻云淡的微笑,似乎可以打消卡列尼娜的一切顾虑。
“时间不早了,快点走吧。”流云又说。
“……”卡列尼娜看着流云,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明明近在咫尺了,却无法触碰得到他的内心,难道他的心里就真的,从来一点压力也没有吗?
“我们会去参加的,保重。”卡列尼娜轻轻地,在流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便转身,迈下台阶,离开了寒山寺。
“你也是。”流云眯起眼睛,望着卡列尼娜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了渐起的雾水中,再也看不着了。
“儿女情长,优柔寡断,总是在你们的生命中占据太过重要的位置。”中年男人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流云的背后,用他那厚实的嗓音说道。
“你们不懂,我们之所以能够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就是拥有爱。如果非要在失去感情和死亡之间选一个,我会选择死亡。如果没有了感情,丧失了爱自己和爱别人的能力,我们也就不能再称之为人了,这是我们和你们这些动物,和所谓更强大的天罚人最大的区别。天罚人或许能在这片大陆上建立起一个屹立千年的帝国,你们或许能够再活个几万年,可是我们人类的感情,文化,能够流传千百万年。天不生人类,宇宙万古如长夜。正是这种精神的流传,让我回到了这里。”流云转过身来,对这个中年男人说道。
“或许是我们真的不懂。但我们也无法选择,我们是不能有任何感情的,我们也无法拥有感情,作为大陆的守护者,我们必须是超然的。”中年男人看着流云。
“青龙,看来我说服不了你了,离开这里吧,天罚人马上就要来了。”流云和中年男人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是说道。这个男人?竟然是四灵之一的,九州大陆北方的守护神,青龙?
“这是我的领地,我不会离开的,万一你们做出任何毁灭扬州大地的事情来怎么办?”青龙面不改色。
“如果你不走的话,就帮我一件事吧。”流云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这件事情并不会影响到大陆的秩序,天命的运行,这一件事是我个人的私事。”
“说来听听。”看来青龙也并不是绝对的不插手世间的任何事务。
“帮我收尸吧。”流云突然笑道,“你知道的,我一个人要面对的可是一支军队,它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我。我最后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我可不想暴尸荒野。”
青龙哑然,长久以来,流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面对生死如此坦然豁达的人,世人皆有执念,这份执念令人眷恋人世间,难道流云就没有执念么?青龙有些后悔了,流云是天才,任何一个天才的陨落,都是一件可惜的事情,但是他又不能出手干预,这是规定,他不能违反。
“我会的。”青龙只得点点头。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四灵哪一个不是言出必行的?对了,最好能把我的尸首带到荆州,我的伙伴们,他们最后都会去那里的。”流云又说。
“没问题。实际上,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了,我们四灵最后也会齐聚荆州的,我很想念我的兄弟和妹妹。”这些忙,青龙还是帮得上的。
“你看看,嘴上说着,只有杜绝感情,才能够变得更强大。但你们存在了万年,逐渐进化得可以变成人形,不也开始拥有只有人类才能拥有的感情了吗?你们都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这份亲情给予了你们强大的力量,让你们成为了四灵。”流云笑道。
青龙沉默,他知道,流云说得是对的。
“铛!~铛!~铛!~”钟鸣声自寒山寺内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远处传来楼船离岸所荡起的水声,此时此刻,扬州,姑苏城,只剩下寒山寺内的流云和青龙了。
“它们来了。”青龙说道。
“我也感觉到了。”流云点点头,仰头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夜半时分凄冷的寒意,半点也影响不到他。
“我要去了,再见。”流云走到柜子旁边,将茶杯、茶壶洗干净后放了回去,关上柜门,仿佛他从未来过这里一样,一切都还是僧人们撤离前的样子。而这时,青龙也化为了一袅青烟,飘上了姑苏城的云雾内,不见了身影。不过流云知道,他会看着自己的。
“多好的寺,希望不会被那些不知道爱护文物的野蛮人损毁,要不然,澹台叔父就要再找一个新地方安家了。”流云走出寒山寺,关上大门。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白神青冠,体态修长的仙鹤,自云雾中飞来,站在了流云面前。
“还是你能陪我走到最后啊。”流云盘腿坐上仙鹤,轻抚着它背后柔软纤细短小的羽毛,“走吧,让我们去教训教训这帮野蛮人。”
仙鹤有灵识人意,长鸣一声,振翅而飞,和流云一起,消失在了寒山寺上的夜空中。
……
“阳大人,前面就是姑苏城了。”穿着灰色铠甲的人拿出一副地图,展开在黑袍长者的面前。而在他们的背后,是一眼望不尽的天罚军队……
“好,不愧是克洛诺斯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督军如此有力,我们速速进军,今夜必取扬州城!作为老朽献给你们来到九州大陆的礼物。”黑袍长者垮着嗓子说道。
“哪里哪里,与阳大人相比,我卡尔萨斯和迪亚波罗不过是一介小角色罢了。消灭荆州抵抗军,还是要仰仗阳大人。”那人收回地图,取下头盔露出一头灰发,那苍白面孔上的晶蓝色眼球,还有腰间别的长剑,他就是参加过《混沌游戏》比赛的因维达人,卡尔萨斯!
“阳大人,不速之客。”迪亚波罗立在阳大人的左侧,依然戴着那顶黑色的龙冠头盔。
“哦?”阳大人抬眼望向天空,夜幕中,一缕白色的身影朝着它们径直飞来了,鹤唳声划破长空,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距离天罚大军百米有余的时候,那白鹤便停在了空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白鹤背上还端坐着一个白衣男子,盯着斗笠,看不清面目。
“来者何人!”卡尔萨斯紧握着剑把,不速之客的到来,总是容易让人紧张,旁边的迪亚波罗也将手放在了武器之上,只要阳大人下令,他们随时都会出手。
“可惜可惜,这才过没多久,你们就认不出我了。天罚人?还是因维达人?你们的记忆似乎从来都不太好,或许是大脑没有发育完全?”坐在仙鹤上的男人摘下了斗笠。
钟鸣声,从悠远的地方传来。
“在下,道祖,流云。”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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