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第二十九章.吾与吾师
没错，虽然那个位于空中的存在就好像是一道飘渺不定的影子，但毫无疑问，那个存在，绝对就是王莽没错。
那标志性的剑眉几乎要把她的存在完全的标识出来了，再加上那张面庞，这几样标志加在一起，就是只有王莽才会拥有的完美的容颜。
看着那道摇晃的透明虚影，郝仁和刘秀在同一时间皱起了眉头，然后立刻就开始了奔跑。
他们必须得看看，那道影子到底代表着什么。
随着奔跑的进行，二人立刻就冲到了那个祭坛的正前方，面对着那个巨蛇的头颅。
正如郝仁的预料，那个池子里面已经填满了液体，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液体满溢之后，那个王莽的虚影才在空中出现了。
然后就是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那个虚影会出现在这里，然后这个虚影，它究竟要做些什么？
郝仁抬起头，凝视着那个紧闭着双眼的王莽之影，突然听到了来自于后方的脚步声。
王莽与刘秀一同转过身，看着那从身后缓慢走来的女性，一时之间，都有些失神。
那从二人的身后缓慢走来的，是一位穿着儒士长袍，面色冷酷的剑眉女士。
她的每一步迈步都如同帝王在踏步，那般气度与居于图书馆的那位夫子不同，面前的这个女士的每一个气质，都仿佛一位王者君临。
这位从后方缓慢走来的存在，毫无疑问，就是王莽了。
这个王莽，肯定就是这一段时间来，一直在教授他们知识的那位老师了。
但是那位漂浮在空中的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和她两个有着同样的面容的人，都处于这里呢？
“......王莽先生。”“老师。”
二人的面色都有一点沉重，在说不清道不明之中，怪异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士。
王莽的表现却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说，这个人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二人，然后嘴角挂起了那熟悉的笑容。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你们两个半夜跑哪里去玩了呢，没想到居然来到这里了啊，真不知道该说是师徒之间的默契还是说是来自于某个人的操盘呢？”
微笑地摇了摇头，王莽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看着那个从空中缓慢降下的白色虚影，双眸之中没有任何的感情存在。
“你们猜猜看那是什么，我想聪慧如你们二人，一定能给出一个正确答案的吧？”
王莽的话语一如既往，那是一种嘲讽和挑衅，就好像是在学堂上她所留下的每一个疑难问题一般，是为了质疑而存在的。
一般这个时候，郝仁都无法给出回答，而刘秀却总能在快速的思路之后，说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生，那应该才是真正的你吧？”
这一次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刘秀依旧是那一位以超越了一切人的速度，答出答案的那个人。
但是这一次，郝仁觉得，他应该不想说出这个答案。
毕竟这个答案无论对于他们之中的哪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不管怎么想王莽进行反驳，但这个女士却只是在轻轻一笑之后，点了点头，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猜的很对，不愧是你，立刻就找到了最后的答案啊，你总是这样的聪慧，让我很怀疑到底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二人沉默地面对着王莽，心中只想她收回这句话语。
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想面对这样的敌人。
老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他们的老师。
但是王莽却只是紧盯着刘秀，用那冷酷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着：“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猜到这个答案的呢？你这般直截了当地肯定，想必早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了吧。”
刘秀没有言语，他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在王莽如同蛇般的话语面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真的要说吗？”
“说出来，刘秀，你应该不会告诉我，你所做的那个结论，仅仅只是一个猜想吧？”王莽笑着走向前，穿过了二人形成的障碍，走到了那个祭坛前方。
她抬起头微笑地注视着这个祭坛，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它。
“我知道你的心中有很多想法，但是，你难道要把那一切都憋在心里吗？刘秀，你不是这样的学生，我也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一个学生。你永远是充满了自信，充满了探究欲，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你的面前都只有可知与不可知。你不会停止自己的脚步，也不会深陷于迷茫之中，你只是放眼看去，注视着未来的一切。”转过身，王莽看着面前的刘秀，微微地偏过了头，“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在这样的分析面前，刘秀的拳头握的更加紧了，他的全身颤抖着，咬紧了嘴唇，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氛围。
而在他的身后的郝仁就看得更清楚了，这个人在此刻，已经是出离了愤怒，近乎是疯狂了。
现在刘秀的状态很不对劲，这一件事就算没有人说出来，郝仁也能够看得分明。
能够把这么冷静，这么平静，一直是平常心看待万物的刘秀逼到这副模样，也就足以知晓王莽此刻所做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诛心之举了。
郝仁知道，刘秀到底在害怕什么。
那是之前发生的一件事了，在课堂结束的中间休息之中，郝仁曾经问过刘秀一个问题。
“刘秀，你觉得王莽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先生？”
面对着郝仁的疑惑，刘秀起初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在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王莽先生在我看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为什么这么说呢？”听到这句话，郝仁立刻就再次追问。
“怎么说呢，也许你不是很能理解，但是在我看来，没有能够比王莽先生，更适合作为我老师的人了。”刘秀笑着看向了正在书丛之中阅读的王莽，歪了一下头。
“她不会直接告诉我什么，也不是教导我什么，她只是让我去学习，让我去思考，让我去疑惑。无论我有什么问题，她都会在第一时间进行思考，如果现在不能解答，就留到之后，但是不管等到多久，她都一定会给我一个答案。在我看来，这就是最适合我的老师，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看着面前满面幸福的刘秀，郝仁再一次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的理论和王莽产生了致命的冲突，到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刘秀罕见的沉默了。
他低着头，不断地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毛笔，一双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情流露。
“吾辈爱吾师，然吾辈更爱真理。”
说出这最后的一句话，刘秀抬起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郝仁永远不会忘记刘秀说出这一句话时，从眼中闪烁出来的，无尽的光芒。
那是能够照耀一切迷茫的，最真实的闪耀。
郝仁并不想让那样的光芒从刘秀的眼中彻底消失，因此他握紧了拳头。向前迈出了一步。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郝仁的心中突然地闪过了一个影像。
那是一个有着剑眉的女士，那个人用温柔的双眼注视着他，直截了当地对他提出了请求。
“郝仁，你能够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吗？”
“没关系，你不一定要去做，你只要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推刘秀一把，那个笨蛋什么都做得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有些太过于固步自封了。”
“你一定要告诉他，只要他想的话，他什么都能够做到。”
“如果是你饱含真心的话语，我想不管是谁，都会被打动的吧。”
想到了那位女士的嘱托，郝仁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头顶的那位紧闭着双眼，身穿着白袍的女士。
原来如此，原来你当初和我所做的约定，是为了这个啊。
郝仁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刘秀的旁边，拉住了他的衣服。
说实话，这种时候应该是按住肩膀比较好，但是想想以郝仁的身高要做到这种操作实在是过于困难，所以他也就只能拉住刘秀的衣服了。
“怎么了，郝仁。”刘秀原本满溢的怒气被制止，他苦笑地看了一眼面容严肃的郝仁，问道。
“刘秀，要相信自己啊。”郝仁原本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要说，但临到出口，他最终还只是憋出了这样不痛不痒的话语。
但是他希望他的想法已经透过这简单的一句话传达过去了。
也许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话语实在是不够格，郝仁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刻又补上了一句话语：“弟子不必不如师。”
这是在长久的思索之后，郝仁从自己所学的稀少的警世名言中，寻找到的最适合用在此处的句子。
也许多思考一会儿，反而能找到更适合的语句吧，但是在现在，郝仁所能够想到的却就只有这些。
注视着郝仁，刘秀的嘴角突然的浮起了一丝笑容。
“我明白了，相信我吧。”
点了点头，郝仁的嘴角也同样出现了笑容。
因为他再一次看到了，在刘秀的眼中闪烁而出的光芒。
第三十章
注意到面前的二人的互动，王莽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意味深长。
“原来如此，不仅是她在操盘，还有她么？这才是她们两个共同下的一步棋啊。”
她摇着脑袋笑道，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刘秀越走越近。
“那么，来述说吧，刘秀，把你这段时间所有的知识，展示在我的面前吧。我想看看，你到底会给我站是什么样的猜测。”
王莽抬起了自己的手，高举过自己的头，一副期待的模样。
“......从很早的时候，我就在疑惑了。我在思考为什么所有人看到我的时候，都会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停止行动。我疑惑于这件事，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一个答案，直到前一段时间，我在图书馆里找到的一本书，那本书所记载的是有关于灵魂的控制这一方面的事项。
“那本书中述说了一个理论，也就是所有被控制的灵魂，都是百分百服从控制者的，而一旦有某个与控制者完全冲突的存在到来的话，所有被控制的灵魂都会进入失控状态，而那个所谓的失控状态，就与大家看到我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也正是从这件事开始，我开始怀疑所有人的灵魂，都是被某个人控制的。
“而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你，我的老师。”
刘秀苦笑着，摊开了自己的双手。
“而这样的猜想更是在看到了那头巨蟒之后，更加的在我的心中扎根了。
“我一直在学习灵魂方面的书籍，虽然大部分的知识凭当时的我是无法做到的，但我还是学会了少数几个不需要有力量就能够使用的术，就比如说‘完整性的判定’。
“正是在落入那个洞穴，看到了那条巨蟒开始，我的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想，那就是先生你是不是从这头巨蟒之中脱离而出的存在呢？
“你可能是由那个巨蟒蜕变而来，你也可能是那头巨蟒中分出的一个部分，不管那个答案到底为何，我觉得我都有必要亲自去做一个实验。
“也正是因此，我来到了那个巨蟒前，施展了我所学习到的术，并由此得到了一个事实，也就是说，那头巨蟒的灵魂是不完整的。”
话说到这里，刘秀停了一下，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王莽，并没有继续言说。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话语中隐藏的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他的意思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位王莽就是从巨蟒的灵魂之中割裂而开的一个存在。
“我关于你来历的猜测，应该没有错吧，先生。”苦笑着说道，刘秀摊开了自己的双手。
“没有错，很对，但是应该还有更多的东西吧，快继续讲吧。”王莽偏过头，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都已经压抑不住，看上去格外的兴奋。
“......然后我就开始思考，你，颜先生和这座书院之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样的。”刘秀说着，低下了头，开始了深深的思索。
“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弄清，那头巨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它在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而有到底是什么，逼得它到了现在这样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状态呢？
“我翻阅了图书馆里每一部历史书籍，终于在某本怪谈的角落里找到了相关的存在。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这个荒芜的大地上，曾经有一头能够换来雨泽的巨蟒，它肆虐人间，为害一方，直到最后，被一个叫做颜回的夫子收复，巨蟒得到了教化，化为了人形，成为了颜回座下的一位弟子。
“而在后来，颜回遭遇巨大的挫折，一身修为尽损，在濒死之际，是这头巨蟒用它的全部作为献祭，挽回了颜回的性命。
“直到这里，我就明白了，你和颜先生，你们二人在这个历史上究竟代表着什么。
“你是那头被教化的巨蟒，而颜先生就是名为颜夫子的大贤才。
“根据我的猜测，之所以会有那个漂浮在空中的白色虚影和你这两个王莽存在，必然是因为那所谓的献祭，对你的灵魂造成了绝对的重创吧。而为了治愈你的创伤，颜夫子选择了这个书院，让你在这里面进行修养，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会需要这么无辜的人作为学生？”
一连串的话语说完，刘秀皱起眉头，直直地看向了王莽，期待着她的回答。
“是呢......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就连我也在疑惑，为什么会需要那么多的无辜人作为学生呢？”王莽抬起手，迷茫地想着。
然后她突然地低下了头，笑着握紧了自己抬起的手。
随着这一拳的握出，可以看出王莽整个人的身体，都好像是透明了一般，没有任何的色彩。
“就如同你们所看到的这般，我现在处于的就是这么不稳定的状态，只要一点点来自于外界的刺激，我可能就会如同一捧烟花一般四散开来。
“这是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并非是什么确定的实体，而仅仅是一个分离而出的半灵体而已，现在的这种状态不只是对我，对那个灵魂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在当初，我应该已经死了的，献祭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性，但是老师他在最后还是拼尽全力，保住了我。
“但是献祭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处理的事情，我当时已经有一部分的灵魂因为献祭而从灵魂上脱离了，哪怕是老师都不能做到把这部分灵魂塞回去，结果老师的选择就是，把那部分分离的灵魂固化在体外，彻底的和本体分离。
“于是就如同你们现在所见到的那样，分离的部分成了我，而那原本的部分就在你们的面前。
“那么，这样的代价是什么呢？”
王莽突然笑着，做出了再一次的提问。
“......代价，应该就是分离开来的你们二人，都处于不稳定的崩溃状态吧。”刘秀苦笑着说道，注视着面前的王莽。
“你又一次的得到了正确的答案，刘秀，没错，不论是我这个分离出来的灵魂，还是我的灵魂本体，都处于一种毫无办法的不稳定之中，而且，不管是哪一方的崩散，都会导致二者的共同消亡，这就是我们必须支付的代价，”
王莽笑着看向了那个位于高空中的虚影，再一次笑了起来。
“所以，老师就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他找来了很多的死刑犯，并让他们的灵魂与我缔结了联系。
“我改造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了他们原本是杀人犯，毒贩子，只是让他们觉得，他们是这个书院的书生。
“然后随着对他们的教导，他们的智慧就会不断的增加，随着这种开化，一种灵魂的能量也会随之而生，这种能量会哺育我，然后我再带着这种能量来到这个祭坛，就能够把这部分能量共享给我的本体，只要这样，我们二人都不会陨灭。
“就如同我所说的这样，这就是这个静心书院的事实，是两个丑陋的老师，欺世盗名，欺骗学生，为自己谋取活下去的权利的恶毒区域。”
王莽的嘴角带着苦笑，一脸无奈的注视着面前的刘秀与郝仁。
“那么，听到了这样的话语，你们心中的感受究竟是如何，我真正的两位学生啊。”
感受着王莽话语中的苦涩，郝仁还没来得及开口，刘秀就已经抬起了手。
“你知道么，老师，我很尊敬你，因为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不会放任你继续走在这条歧途之上。
“我承认你与颜夫子在许久以前，都是受人敬仰的大贤才，但是在现在，你们在我看来，却只是两个欺世盗名，苟且偷生的贼子！”
刘秀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近乎是以咆哮的方式吼了出来。
“所以，老师，停止吧，就算那些人曾经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但是在你们这般的洗脑教育之后，就算是这些人，也是有着廉耻，懂得礼仪，善于读书的好人啊！”
面对着刘秀的大声咆哮，王莽却一言不发。
她只是轻轻地抬起了手，对着刘秀摆了摆。
刘秀和郝仁原本面上的激昂彻底消失了，因为他们二人其实很清楚，王莽的这个手势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一种邀请，是课堂上王莽邀请他们发表自己的看法的时候，才会做出的动作。
“我明白了，老师，如果这就是你所想的话。”刘秀却反而云淡风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正大光明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愤怒，也没有任何正义，他就仅仅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士，那副表情，就如同他以往所做出的那般。
对每一个徒弟而言，师傅都是挡在面前的一座大山，是每一个徒弟总有一天要跨越的最大障碍。
刘秀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跨越王莽，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刻会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猛烈，让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对自己的师傅说上一句：“师傅，请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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