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冉一直在房中养精蓄锐,比及入夜,又到后园开炉炼丹。此番光景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一群差人整齐列阵,没人交头接耳,更没人嬉笑打闹,众人屏息凝神,牵筋缩脉,俨然一副军营风范。
夏提刑一身戎装,虽因肋骨受伤行动不便,可满身杀气腾腾,却让李青都不敢抬眼观望。
少顷,炉烟升起来了,炼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一个鬼魂出现,闻着这院子里冰冷的杀气,白冉担心药力不够,鬼魂不敢靠近。他偷偷看了夏提刑一眼,发现夏提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丹药上,他一心等着鬼怪出现,冰冷的眼神里面带着贪婪的目光。
他喜欢战场,喜欢杀戮,喜欢流血。
知道他是个狠角色,可没想到他这么狠,白冉流汗了,心里又开始咒骂戒持。
“死和尚,药材快烧光了,你还要等到何时!”
又等了大约一刻,仍然不见鬼魂的踪影,焦急之际,忽见一个差人大叫一声,滑倒在地。夏提刑怒道:“何人喧哗?”差人慌忙起身道:“回大人,地上有一物,浑身湿滑,不知是何来由!”
众人都看着差人的脚下,过着有一个湿滑扁平之物在地上蠕动,这物就像一块被人踩烂的破布,大约五尺长,两尺宽,不到一寸厚,和泥土一个颜色,满身坑坑洼洼都是斑点。若不是仔细观瞧,只当是一块略微凸起来的地皮,还真不像是个活物。一群差人看着这东西,问白冉道:“这东西也是鬼么?”
白冉端正神色道:“是呀!这个是鬼,非常凶猛的鬼。”
差人道:“这鬼叫什么名字?”
“这个鬼……”白冉回答不上来,幸亏李青把话接了过去:“这是食唾鬼,专门吃人痰唾的鬼怪,因生前最爱拾人牙慧所以有此业报,他这身子就是痰唾化成的。”
听到这里,再看看这鬼怪黏糊糊的模样,白冉差点没吐出来。
可这群差人却异常兴奋,不管这鬼怪是什么来由,只等夏提刑一声令下,立刻动手。
夏提刑也十分兴奋,他对白冉道:“这食唾鬼有什么法术?”
白冉假装炼丹,不方便说话,李青在旁道:“没什么特别的法术,就是能把他吸入的痰唾吐出来。”
白冉闻言更觉的恶心,暗自骂道:“狗日的戒持,为什么招来这种东西。”
一听这东西只会吐痰,差人们更兴奋了:“弟兄们,往死里剁呀!”
大刀大斧哐哐剁在这鬼怪身上,没想到这东西身体溜滑,里面却还强韧,就似百年老痰一般,牵线拔丝,怎么砍都砍不断。不多时,四面八方涌出了一堆食唾鬼,他们不找差人,专找夏提刑,对着夏提刑一个劲的吐痰。夏提刑挂着一身湿黏躲到了假山之上,对着差人喊道:“莫再砍了,用火烧!”
这一招可真是灵验,食唾鬼见了火,果真退缩了。差人把他们围到一起,一群食唾鬼抱成了一团,火焰所及之处,一阵焦烟,令人作呕的气味遍布宅院。差人杀得兴起,大声喊道:“多取木柴来,把它烧个干净!”
“还是别用木柴了,别再把园子给烧了!”
众人叫嚣呼喝,士气正盛,却见那一大团食唾鬼挤压翻滚,好似一大坨浓痰,竟然渐渐融为了一体。
白冉实在忍受不住,低下头,吐了一大口。可没想到融为一体的食唾鬼却变得不一样了,它长出了四只,还长出了眼睛和口鼻,身体半挺半卧,足有一丈多高,看起来就像一只长者手脚的肥硕巨虫。
夏提刑问白冉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白冉一张嘴,却又忍不住吐,李青在旁道:“我只知道食唾鬼能彼此融合,却从未见过如此巨硕的怪物。”
虽说这东西样子狰狞,可差人们丝毫不惧,继续拿火把上去烧灼,没想到这怪物喷出一口黏痰,不只把火把熄灭了,还差点淹死几个差人。
这鬼怪东喷西吐,甚是强悍,差人脚下打滑,身上湿黏,越打越是吃力,夏提刑对白冉道:“有克制他的方法么?”
白冉道:“莫急,莫急。”
夏提刑又问李青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怪物?”
僵持许久,这怪物对着夏提刑喷了一大口粘痰,从头到脚挂了满身脏污,夏提刑怒不可遏,下令道:“取油来,往它身上泼油,烧死它!”
一名差人喊道:“不能用油,要是烧了宅院可怎生是好?”
夏提刑道:“莫要多问,只管听令行事!”
他拼上了!白冉闻言,心下大喜道:“烧吧,烧得天昏地暗,我们好趁机脱身。”
不多时,差人取来了几桶火油,夏提刑喊道:“往它身上浇油!”
差人举起油桶,转眼之间,几桶火油全都泼在了食唾鬼的身上,夏提刑下令点火,差人有些犹豫,这火要是真点着了,只怕整个提刑司都要化成灰烬,他们弄不好也要葬身火海。
看着差人畏畏缩缩,夏提刑更是恼火:“还等甚来!给我烧!烧死它!”
差人还是不敢动手,夏提刑拿起火把亲自冲了上去,白冉心里一个劲叫好:“烧啊!好血性啊!快烧啊!”
眼看火把沾在了食唾鬼的身上,这巨大的怪物立刻变成一团火球,一声哀嚎之下,怪物开始四面喷吐,粘痰带着火焰瞬间在院子里蔓延开来。
后园起火了,差人、丫鬟、仆人全都乱成了一团,机会来了,白冉看了看李青,李青会意,打算悄悄离开后园去救胡贤。没想到刚走两步,被夏提刑一把揪住道:“小娘子,你想去哪?”
夏提刑身上的杀气逼得李青头疼欲裂,白冉上前道:“提刑大人,这火势太猛,咱们还是避一避吧。”
“什么叫火势?这几点火苗算的了什么?”夏提刑狞笑道,“白大术士,你哪也别想去,乖乖坐在这里给我炼丹!”
白冉坐回到地上,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匕首。
食唾鬼在翻滚哀嚎,所经之处都起了大火,夏提刑带着狰狞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一切,血红的双眼展示着他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他曾经是个疯子,战场上的疯子,白冉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嗜杀的天性。
“白术士,”夏提刑低声道,“杀鬼却比杀人更有趣。”
“当真么?”白冉攥紧了匕首,“其实我觉得杀人的乐趣也不少。”
这股嗜杀的天性并不让白冉感到恐惧。
反倒让他觉得有几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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