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气鬼笑了。
虽然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笑容就消失了,可他真的笑了。
不光白冉看见了,就连清风都听见了他的笑声。
而笑过之后的丧气鬼,阴气和怨气都衰弱了一大截。
“这回该承认了吧,”白冉对丧气鬼道,“你笑了。”
丧气鬼点点头道:“没错,我笑了,真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的弱点,是你爹教给你的吧?”
老乞丐道:“我不是他爹,我没这样的畜生儿子,你要杀他就赶紧动手,不然我就替你动手。”
丧气鬼的脸上一阵抽搐,却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白冉问道:“你死了多久了?”
丧气鬼道:“年头太长,忘了计算,大概有两百多年吧。”
白冉道:“两百多年,你从来都没笑过么?”
丧气鬼道:“不该笑,不能笑,也笑不出来。”
白冉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丧气鬼道:“你说呢?我死在别人的婚宴上,大喜的日子都被我毁了,我死错了时候,死错了地方,死了都不招人可怜,你让我怎么能笑得出来?”
白冉道:“要是我,我就能笑得出来,活着的时候过来给新人贺喜,死的时候也喝着新人的喜酒上路,生死一线的关头,还能沾上这一身喜气,凭什么不让我美美的笑上两声?”
“你……当真这么想?”丧气鬼诧异的看着白冉。
白冉道:“骗你作甚?这本来就是应该高兴的的事情!”
“应该高兴?”丧气鬼回身看了看老叫花子,道,“你这儿子果真不是凡人。”
老叫花子道:“他真不是我儿子,劳你行行好,赶紧送这孽障上路!”
丧气鬼转脸对白冉道:“实不相瞒,我刚才笑了两次,每笑过一次,我的法力就会减弱一半,我已经折损了一百多年的修为,恐怕现在也斗不过你了。”
白冉道:“你后悔么?三天前在醉雨楼你就该杀了我。”
“是有点后悔,”丧气鬼道,“可我不想杀了你。”
白冉笑道:“难道是你对我动了恻隐之心?”
“我不懂什么是恻隐之心,”丧气鬼道,“自我死后,就成了阎王架下的杀手,死在我手上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实在有趣。”
“真有那么有趣么?”白冉道,“坐下来喝碗汤,吃杯酒,慢慢说来可好?”
丧气鬼道:“这汤和酒,还能喝么?”
白冉道:“我自己都不嫌弃,难道你还介意么?”
白冉从地上拿起酒坛子,一气喝了几大口,转脸对老叫花子道:“爹爹,还不过来陪客人喝两杯?”
老乞丐见状长叹一声道:“猴崽子,你有种,你在这里陪客人吃喝吧,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一只鸡,一坛酒,一人一鬼面对面坐了下来,白冉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丧气鬼道:“我姓宋,生在五月初五,所以叫做宋双伍。”
白冉道:“宋双伍……蒙古鞑子不许汉人起正经名字,如此说来,你是元朝时候的人。”
宋双伍点点头道:“我记得我活着的时候,忽必烈还在世。”
白冉道:“你死后就成了阎王的杀手么?”
宋双伍道:“算是吧,我死后怨气极重,阴气也极重,当天就有了身形,三天就有了丸珠,七天之后见了阎王,直接成了他座下的暗差。”
白冉问道:“暗差?什么是暗差?”
宋双伍道:“阴司里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是明差,是天条规定的冥府官差,可以光明正大替阎王做事,而像丧气鬼和喜气鬼之类,却没有天条规定,是阎王私自雇来,暗地里为他做事的差人。”
“喜气鬼?”白冉道,“可说的是死在别人丧事上的鬼魂么?”
“正是,”宋双伍道,“看来你不光奸滑,却也有些见识,喜气鬼死在别人的丧事上,而且是笑死的,不能算死的不是时候,只是死的实在有些窝囊,他们的怨气比我们浅一些,论修为大概在七层境界,他们和我们一样,死后都会成为暗差,暗地里替阎王做事。”
白冉道:“有什么事情非得暗地里做?”
宋双伍道:“阴阳两世,界限森严,阳间不得过问阴间的事情,阴间也不得干预阳间的是非,如果遇到了一些事情非得干预不可,阎王就会叫我们这些暗差出手。就比如说这个苏樱雪,按照生死簿上的命数,她能活到九十岁,但阎王想立刻杀了她,又不想违背生死簿上的命数,就只能我们这些暗差去取她的性命。”
白冉道:“阎王为什么非得要杀一个风尘女子?你之前说她欠了债,她到底欠了谁的债?”
宋双伍道:“她欠了阎王的债。”
白冉讶然道:“她见过阎王么?”
宋双伍道:“你也太高看她了,一个凡夫俗子哪有那份造化?只是她为人处世的手段太奇特,至今已有五人为她而死,今后还有七个人将为她而死,这些人的阳寿都没尽,而苏樱雪并没有加害他们,也没有积累罪业,故而这些人无辜死去却又说不清缘由,欠下这么多条性命却又不用还债,这便让阎王无计可施,以至忍无可忍。”
白冉心下暗自思忖:“月红说有三个人死在了苏樱雪手上,看来还是说少了。”
宋双伍接着说道:“你们这里有个姓李的术士,也应该死在她手上,我放了他一条生路,用了些法术把他吓跑了,没想到他走了你又来了,却比他更不知进退,非要逼着我现身,故而我觉得你实在有趣。”
白冉道:“就因为我有趣,所以你让我多活了三天?”
宋双伍道:“对,就是因为你有趣,我想从你身上找点乐子,我想对着你笑一声。”
白冉道:“你想……笑一声?”
宋双伍道:“虽然会丢却我一半的修为,但是我忘了笑的滋味,我想痛痛快快笑一次。”
白冉道:“可你笑了两次。”
宋双伍叹道:“第一次是我想笑,第二次是我没忍住。”
“你既然笑够了,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呢?”白冉挽起了衣袖,“你的怨毒已经爬上了我的肩膀,马上就要长到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