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到,可敢一战。”两军在荒原上追逐,李严持刀看着远处的陈到,朗声喝道。
陈到没有理会,一番厮杀之后,他虽然仗着麾下骑卒一人双马,又有骑射只能,可这雨越下越大,若非是天边已经亮开,他此刻已经寻不到撤退的方向。
临近山林,他想到了邓方、卓膺所部,倘若他们此刻在山林中设下一路伏兵的话,应该能伏杀身后的江东铁骑一阵罢。
“驾”陈到一马当先,冲进了山林之中,下一息,他瞪目欲裂,满地的尸首,穿戴着刘备军玄色甲胄的步卒,随意丢弃的长戈断枪,散乱一旁的笙旗,数千人的士卒,竟然是在进入丛林的刹那便遇难了。
“那赶来增援之兵,莫不是秭归而来?区区当地豪族,焉能有如此之智?”
陈到疑惑之下,看到了两颗置于谷内的首级,那里立着一块木牌,上面铭刻着一行汉隶。
“陈到殒命于此。”
陈到见之,面色大变,“快,迅速通过这片山林,有埋伏。”
“驾”
“驾”
快马奔驰,山林之中突然鼓声大作,无数身影从漫山遍野中杀出,此刻天色已经大亮,陈到看着四周密密麻麻地身影,抬枪抽飞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撤,通过山林。”
他一马当先,带着两百余骑迅速闯过山林,当他奔出几里外后,身后的军士才策马追上他,“禀报将军,后路被乱石所阻,数百袍泽困于山林之内。”
陈到面色惨白,他看了一眼后路的泥泞,伸手朝前一挥,“继续行进。”
“喏。”
一个时辰,疲惫的骑卒行至河边,前面两处河岸交汇,有一处回头湾。
“这是何处?”
“回禀将军,前方是南河与筑水的交界处。”
“吾军莫非走偏,往筑阳而行?”陈到惊呼之下,立即下令渡河,无论如何,沿河往南而走,自然是可以抵达襄阳。
又半个时辰之后,眼前出现了一片山岭,进入丛林之后,陈到下令加速行军,受伤的马匹都舍弃了,如今他身后的二百余骑,便是一人双马都难以维持,在方才的冲阵之后,一人一马都已是极限。
“还有干粮否?”陈到行过山林中段,命哨兵占据附近的高坡,回视身后众人喝道。
“将军,吾这还有半袋水。”
“将军,吾这还有两块饼。”
东拼西凑,也难以找出供一行人食用的干粮。
陈到看了一眼不远处脖子上被砍了一刀的战马,它的伤口还在淌血,倘若继续这般行军,怕是未至襄阳,它便没了性命。
“拖下去,杀了吧。”
“将军。”平日里乘骑这一匹战马的军士“噗通”跪地,双眼含泪,“不能杀啊,将军。”
“此去襄阳还有数十里,吾等饱餐这一顿便可连夜赶回,汝等若是不想要性命,那便饿着肚子等候身后的追兵,献上尔等头颅。”陈到轻笑一声,走回自己战马旁,取了水袋放在嘴边,喝了几口,他便将手中的水袋递给身旁的军士,“拿去分与众将士。”
“喏。”
盏茶功夫,取水的军士回来了,江水倒入行军锅内,很快,便有炊烟升起,切块的马肉被放入锅里,不多时,飘香四溢,不少军士都喜出望外地朝着锅里看了一眼。
陈到一脸凝重,若非危急关头,他也不愿杀马,作为一名骑军统将,他深知一匹上等良马的宝贵。
“活捉陈到。”
“陈到,吾家诸葛参军在此,陈到哪里走?”
两处山道上,都有喊杀声传来,陈到面色大变之际,身侧的军士也是丢弃了手中的吃食,纷纷站起身来,翻身上马。
“闯过去,快。”陈到挺枪上前,一枪直接挡开迎面冲来的彭式手中长斧,策马杀入步卒军阵之中,一阵冲杀之后,他成功突出重围。
沿河奔行了十余里,他身后的军士,却是再也行不动了。
十七骑,陈到虎目含泪,他从汝南追随皇叔以来,从未有过这般凄惨,如今折了两千精锐的白毦兵,还让邓方、卓膺二位将军惨死,他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主公交代……
“将军,敌骑。”
“敌骑,何来敌骑?”陈到下意识回身喝道。
他身侧满脸疲乏惊恐的军士伸手一指,陈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里开外的山岗之上,伫立的二十余道身影。
战马在奔出十余步后,戛然而止,远处的战骑也从山岗上俯冲而下,身后黑压压地大片步卒铺天盖地而来,陈到看在眼中,满脸绝望。
只见对方那二十余骑在百步开外停下脚步,阵前走出一骑,白马银枪,和他陈到如今浑身是血的模样不同,来人面容俊秀,一脸正气。
“叔至,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陈到看到熟悉的容貌,满脸苦涩,一手提枪而起,在战马上抱拳一辑,“久违了,子龙。”
“叔至,吾此来,欲要当说客。”赵云叹了口气,他自然不难看出,对面的陈到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此刻若与陈到一战,乃是胜之不武,而且,以他二人往日的交情,此刻焉能对其出手。
“子龙,各为其主。”陈到长枪一抬,斜指对面的赵云。
“吴侯有令,擢陈到为关内侯,加封平北将军。”赵云叹了口气,勉力挽留道。
“驾”陈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挺枪朝着赵云杀来,他满脸坚毅,杀气一往无前,若是战死沙场,他不愿死在人海战术的江东军寻常士卒之手,不愿如西楚霸王一般被人砍去四肢邀功。
若是马革裹尸,他愿死在自己敬佩之人的手中。
赵子龙,入刘备帐下之时,便与他相熟,两人都是弓马娴熟,善于骑战之士,又同时被委以重任,若非他单枪匹马出营,前往江东军大营,此刻这白毦兵的主将必是此人。
陈到双臂银枪一压,感受着长枪上反馈的力道,虎口一麻。
两马冲到近前,并未继续奔驰,反而是缠斗在一处,他已经感到赵云在手下留情,他有意将自己擒下,送往江东军大营。
可赵云有他的忠义,他陈到,亦非无君无义之辈。
十合,赵云一咬牙,原本刺向陈到的长枪和他擦身而过,收回的刹那,如同闪电般探出,落入陈到座下战马的脖颈下方,猛地一摆,陈到刺向他的枪尖一甩,整个人已经随着长嘶倒地的战马,一同砸向地面。
“绑了,带回去。”赵云勒马回身,看也不看被马腹压着马腿的陈到。
“赵子龙,吾陈叔至宁死不降。”陈到一手拍在地面怒吼道。
赵云策马行进的步伐一顿,“堵嘴,打晕了,再带回去。”
“喏。”立即有数十骑和赵云擦身而过,上前将一脸愤恨地陈到五花大绑,他身后的骑卒未曾上前营救,眼见主将被擒,竟是各自主动弃了兵刃,随陈到一同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