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军士,随吾杀。”张苞猛地举起长矛,却被刘封挥手止住。
“尔等稍安勿躁。”刘封单骑策马出阵,行至赵云军前十余步外,他缓缓勒住了战马,竟是在两军阵前,主动翻身下马,朝着赵云俯身下跪。
“刘封拜见叔父。”
赵云浑身一颤,依稀间想起了这名昔日初见刘备时,便被他收为义子的小子。
“当不得世子如此大礼,赵某不过一介武夫。”赵云眯着眼,“世子还是弃械归降罢,凉王自会善待世子与汝身后这一众将士。”
“叔父。”刘封突然扬起了头,“叔父莫非忘了汝往日与父王的交情乎?”
赵云凝视着他,“赵某不敢忘却,昔日刘使君之仁德,只是如今赵云已为东吴汉中都督,而刘使君如今亦是坐拥两州之地的豫王。更何况昔日恩情,赵某早已是在淮南之战,豫王渡河北上豫州之地之时,便已是还清。”
刘封惨笑一声,“那昔日公孙白马行伍之中的情谊呢?莫非子龙将军全然忘却乎?”
赵云沉默了,以他的性情,自然是忠义两难全。
“今日无豫军无意与叔父为敌,无意与吴王为敌,若叔父欲要吾,请用此剑。”言罢,他双手捧着自己长剑端在胸前,迈步朝着前方的军阵走去。
“走。”张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封,带着兵卒三五人并排而行,紧跟在刘封身后。
“休要走了刘封。”远处,马岱几乎瞪目欲裂,但他却没法追上去,从一侧杀出的赵累赶至,直接将他所部精骑给死死缠住。
“放行。”赵云咬着嘴唇,埋着头,看着停在马前的刘封,身后的军士闻言一愣,却并未散开。
“都督。”张承看了一眼身侧的赵云,“汝若是放走了刘封,怕是会受军师责罚。”
“放行。”赵云猛地高喝一声,这下,他身后的一万铁骑由中分开,让出一条数丈宽的道路。
张苞带着军士迅速离去,不多时,刘封才朝他郑重一拜:“多谢叔父。”
他翻身上马,和等候他的亲卫一同穿过赵云军阵,奔驰在荒原之上,不多时,便已消失踪影。
“赵将军。”不多时,刘磐已率军杀至近前,他看了一眼此刻翻身下马,捧着头盔的赵云,一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都督大帐设于绛邑,汝自去请罪罢。”
赵云朝他微微拱手,便翻身上马,“张承。”
“末将在。”张承应声出列。
“汝领精骑追击沿河追击,策应刘磐将军,收复河东诸县。”
“喏。”
赵云驱马行至被看押的孙权身侧,“凉王,且与吾同乘罢。”
“赵云,孤敬汝三分,汝且予孤一把三尺青锋即可,全孤孙氏满门忠烈之名,不知汝可愿否?”
赵云和孙权对视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催促座下战马朝前小步行进,“凉王,赵云已是罪将,焉敢再犯军规,倘若凉王愿自尽,十余丈外便是河岸,跳下车,亦会有吾军随行军士用弓弩射之。”
孙权沉默,便又听赵云开口:“汝弟孙朗,汝母吴氏,汝妹都已为吾军所擒,如今已遣送往建业,不知凉王可愿一见?”
孙权神色黯然,他突然瞧见了策马疾驰而来的两员战将,顿时眼神一厉,“庞德、马岱,孤待汝二人不薄,汝二人为何叛孤?”
“凉王,汝于梁县与刘玄德暗通款曲,可知今日之祸乎?”马岱冷笑一声,“吾伯父为逆贼韩遂所害,便是汝有意放任之。”
“马腾、韩遂,皆不臣天子,意欲独霸一方,割据诸侯者也,孤分其权,赐其侯爵食邑,可有怠慢?莫非孤还要将长安,将整个关中之地都交由他手,方才是信重不成?”
庞德长叹一声,“吾二人此来,是奉军师将令,吴王莫要让吾二人难做,且修书一封,让大都督鲁肃、骠骑将军韩当前来归降罢。”
孙权顿时面色惨白,他看着车旁军士快步递过来的笔墨纸砚,冷哼一声,“要杀便杀,要孤下令,让吾孙氏老将受辱,孤宁死不书。”
“凉王,吴王有意迎娶汝妹为侧妃,上表天子,加封汝为安乐侯,以富春为汝食邑。”
“富春?”孙权冷笑一声,“吾此生只能被软禁于建业城内,便是将孤孙氏祖宅交还,又有何用?”
说着,孙权长叹一声,“孤此去建业,若不是赐三尺白绫,便是一杯毒酒罢。”
“汝东吴水师之中,凌操乃是吾孙氏旧将,朱治、朱然亦也,孤若是身处建业,怕是汝那吴王亦不会安心。”
“凉王,汝若是于淮南之战便弃械归降,又何至于此。”赵云凝视着前方,率先驱马踏上浮桥。
孙权接过了军中书吏第二次递过来的笔墨,唰唰写下一百余字的劝降书。
“此书且送往上党罢,如今曹操遣大将张郃屯兵于河内,刘备、司马懿亦强攻吾上党郡,尔等生擒孤,便是为劝降大都督,保住并州不失,可若是孤这一封书信送往雁门,却是愧对韩义公将军麾下那些孙氏老卒啊。”
孙权眼角含泪,眼看着书吏将帛布收走,他仍由脸上的泪水被寒风吹散在脸上,“赵将军,不知汝东吴准备如何安置吾孙氏部曲?”
“大都督鲁肃,为迁为雪州都督,东城侯,马超将军,为雪州司马,都亭侯,韩当将军,都乡侯,其余步卒,整编为雪州营,往东北夫馀、鲜卑边境而去。”
“戍边?雪州为他刘奇开拓一郡之地,焉能称州,那雪州并无长城要塞,亦无归附大汉之民,可能久守乎?”孙权满脸冷笑,显然,在他看来,刘奇这是有意让鲁肃、马超、韩当等人前去东北送死。
“主公已将朝鲜郡纳入雪州辖下,此外,又从江东各郡招募有意往北地居住之民,每人赠良田一百亩,牛犊一头、羊羔四头、马崽四匹,再于雪州开坊市,与北地胡人诸部通商往来,数载之后,雪州以二郡之地,亦可修筑坚城,成为吾大汉东北边塞。”
说着,赵云深深地看了一眼孙权,“吾主不同于凉王,他胸襟广阔,其志从不在宇内,自三载以来,吾主平定山越、开拓交州山林,驱逐南蛮,攻下掸国之地,又平定东北之地,为吾大汉开疆拓土数百万里。”
赵云顿了顿,“汝孙氏旧将之中,不愿出仕者,汝昔日朱治、凌操二位将军,被遣送至海外夷郡、朱崖郡为都尉,开垦屯田,教化蛮越。如今归来,亦不愿与汝为战。”
孙权撇过头去,“他刘奇这般宽厚,便不怕底下部曲反他?”
赵云哑然失笑,“凉王可知吾江东四郡如今各郡守军仅有三五千人之多,屯田百姓从五户抽一丁,已锐减至十户、十五户抽一丁。”
“而淮南、徐州、益州、荆州、交州之地,亦不过十五户抽一丁尔。”
“凉州如何?孤听闻他刘奇开拓河西,重建丝绸之路。可西域终归是有着无数胡人,漠北的鲜卑,下面的羌人,还有河套匈奴。”
赵云轻笑一声,“此前吾率军自汉中出兵之后,以步卒接管马岱将军镇守之陈仓,以骑军穿插郡县,军师则留甘宁将军镇守长安,至于凉州,却有五万羌人精骑来往于河西走廊,不知凉王以为,五万羌骑,可能守住河西?”
孙权长叹一声,“孤观汝东吴军中,只怕那山越、蛮越精锐都过十万之众罢。”
“年初兵部统计,山越精锐前后为吾东吴山越营、扬州兵、徐州兵、淮南营、交州镇守各部补充兵力达十五万余,此外,南蛮各部现有归附蛮人五万余众牧守益州各地,交州蛮越之中,亦有数万人调往凉州。”
孙权长叹一声,“北地诸侯,如曹操、袁绍之辈,为兵卒而效江东屯田之举,一十二载所积累之兵,却不如他刘奇于天南地北征召胡人所募之兵。”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云,“此前数载,可有蛮越胡人反叛之事?”
赵云轻笑一声,“凉王,汝可知吾东吴镇守各州之都督为何人?今岁北伐,东北只调徐州、青州之兵,而关中亦只征调凉州、汉中之兵。蜀中都督诸葛军师,交州都督朱桓将军,扬州大都督太史将军,荆州都督吕蒙将军这四路精锐都未曾调动。”
孙权沉默了许久也未曾答话,“如今汝东吴交州、蜀南之兵征讨南越丛林,青徐二州之兵征讨东北,水师意欲何为?莫非是要征讨昔日徐福所往之瀛洲?”
“是极。”
“那东北不追击夫馀残部,继续往北开拓又是为何?”
赵云凝视着北边,“鲜卑其势已成,数载之内必定一统。”
孙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吴王刘奇,怕是亦要在三五载之内一统天下罢。”
赵云微微颔首,“主公之志,可比三皇五帝,其麾下精锐,若是汇聚于帐前,可比昔日大秦数十万雄师精锐。”
“若当真有那日,孤可能见否?”
“那便要看凉王矣。”
赵云憋着一句话没有出口,“若你乖乖听话,或许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