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乡,在荒原之上挂起一场大风之后,曹操估算着时辰,他已有两个时辰没有接到战报了。
“报……”,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尘烟滚滚,一名斥候快马赶来,他翻身落马之后,竟是直接扑倒在地。
曹操定睛一看,他后背上还插着四五根箭矢,此刻他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红,面上早已没有血色,还撑着一口气便是为了传递胸口里取出的这一封染血的急报。
“厚葬了罢。”曹操被军士搀扶着快步冲下斜坡,想上前嘘寒问暖一番,却见军士已经欣慰地挤出几分笑容,失去了生息,当即长叹一声道。
“陛下,满宠被困在定水北岸矣。”
“可见陆逊?”曹操凝声问道。
程昱伸手将布帛递到曹操面前,“陆逊未出,不过那乌桓突骑也未曾现身。”
“三万乌桓突骑,足以左右整个幽州战场。蹋顿这厮反复无常,若非国破将亡,屋瓦不存之际,朕当真不想与其为谋。”曹操愤声将手中布帛丢到地上,指了指南边,“传令罢,命于禁、乐进等人弃守北面城池,这冀州也好,幽州也罢,东吴军盛,朕已守不住矣,若要战,便死战一场。”
四周军士闻言未动,却见程昱苦笑一声,上前朝着曹操长身一辑,“陛下暂且息怒,吾军形势虽已成困局,但并非穷途末路,昔日乐毅举五国之兵伐齐,齐国只剩莒城、即墨二城,亦有田单火牛阵力挽狂澜,接连收复齐国故土之良机。更何况陛下手上还有将近十万精兵。”
“程昱啊,朕恨不能让汝为将,指挥蓟县之战。”
程昱知晓此刻曹操心中憋着一口恶气,垂着头,也不为满宠争辩,也不答话。
“朕将许褚麾下的数千虎卫交给他满伯宁,还有工匠们连夜赶制的数千辆战车,更有夏侯惇、、曹纯、田豫等将助阵,他即便不能胜过那陆逊,也不会沦落至此罢,如今丢了蓟县不说,还成了丧家之犬。”
“仲德,以汝之见,朕当如何?”
“报……禀报陛下,十里外发现东吴铁骑。”
曹操大笑一声,指着北边,“汝且瞧瞧,他陆逊终究是抢先一步,命铁骑南下,来取朕性命矣。”
程昱凝神朝着斥候看去,“来将何人?多少兵马?”
“来将当是马超,其部尘烟滚滚,至少也有数千铁骑。”
“陛下,是马超麾下的西凉铁骑,吾等快走罢。”
“汝还想朕被他马孟起杀得割须弃袍一番不成?”曹操冷声瞪了一眼程昱,大手一挥,“传令下去,守村巷战,迎战马超。”
“此外,向各部求援,他刘奇不是擅长围魏救赵之策乎?如今朕舍弃了河北大部城池,就等他来取朕之性命。”
程昱看着四周开始忙碌的军士,迟疑几息后,朝着曹操拱手一辑,“陛下,将身家性命托付于鲜卑与乌桓,还是太过……”
“仲德啊,如今吾军四面被围,唯有辽东有一线生机,汝若是朕,也定当不会放过罢。”
“可是……”
曹操微微摇头,“且莫要再劝朕矣,此刻再言其他,也为时晚矣,马超将至,朕与他有杀父杀弟之仇,无法干休,他此来必是为取朕之性命。”
“仲德,汝且说说,若是志才与奉孝尚在,如今局势,他们会如何布阵应敌?”
程昱张了张嘴,他也想到了戏志才和郭嘉,放眼曹营众多谋士之中,也唯有这两人先后为曹操主谋,戏志才在时,曹操连战连捷,靠着第一个发檄文讨董卓,再到后来率领孤军追杀董卓,兵败后又在陈留东山再起,称霸兖州、豫州,戏志才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至于郭奉孝,他立的功劳也就太多了,无论是和周瑜拼得两败俱伤,还是定计官渡之战,大败袁绍,又或是击败徐州吕布……
“若此二人尚能多活二十载,只怕也轮不到他刘奇小儿今日之猖狂。”
“可他刘子兴毕竟大事已成。”曹操指着南面,“仲德啊,他是汉室宗亲,如今九锡加身,封国一州,可谓是位高权重,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先后击败孙权、刘备,朕这大魏境内,也不知有多少武将和文臣想去降他,可汝可知,为何就连那刘备麾下军师司马懿,也不愿倒戈归顺他刘子兴乎?”
“因为士族。”
“就是士族啊,听闻他将江东那些士族豪门称之为世家,家族显赫,门生子弟于行伍朝堂之中多有任职,传承数代者,可称之为世家,可世家与士族相比,却也是国之蛀虫。”
“陛下,此言不可轻论矣。”程昱额头上全是冷汗,这附近侍候的近侍之中,也有不少来自士族,曹操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北地士族就要离心离德矣。
“他刘奇起兵早五年,都为天下苍生谋福泽,可到头来,东吴士族兼并之土地变少,那些士族蓄养之农奴愈少,汝可知晓,他们为何不反?”
“刘奇威望甚高,其麾下吴军之中,掌兵之人多为他心腹爱将,这些人又岂会反叛他。更何况,那些士族家中蓄养的农奴,如今已成了有私田之富农。但这些士族家中之蓄奴也未曾减少,他刘奇南征北战,俘虏上百万之蛮夷,男女老幼都被迁徙至吴地,那些有功之臣,被他赏赐家宅田亩,金银财宝,这些蛮夷精壮,也就被他麾下的官吏自由买卖,送于这些士族为农奴尔。”
“朕本可效之,可时不待朕啊,辽东之乌桓,若是早一步能被朕降服,也没有今日之困局,乌桓突骑,其勇堪比匈奴铁骑,刘奇得之,如虎添翼尔。”
“报……禀报陛下,马超率军于村外止步。”
“传令各军,不得出村,坚守即可。”
“喏。”
曹操指了指外边,“仲德可敢随朕去瞧瞧他马孟起?”
“愿追随陛下。”程昱心中泛苦,您这么一出去,不就是明摆着想激怒马超吗?自家这位陛下,可当真是闲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