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从登州州府大牢内出来一位五短身材的男汉,一席公服傍身,头上戴个暖帽,脚上一双上好牛皮靴,口中哼著小曲,摇头晃脑往前走去。
州府大牢门前的几个把门的公人见他都是点头哈腰,满脸赔笑,各自又奉承了数句,直到这人走出去近二十步远,一个公人跟上去躬身道:“节级慢走,晚上小人家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只烤羊,上好的青州老酒,恁老定要赏光才是!”
那矮汉子转脸,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地道:“去你家?”
那公人慌忙道:“节级若是喜欢,去会春楼也行!”
矮汉子面色稍转,道:“小六子,不是本节级不看顾你,要不是你那死鬼老爹从前多番来寻我说道,你如今不知道在哪里掏粪翻土,如何能吃上这一份下雨不愁,天旱不慌的体面饭?如今你也是个小节级,凡事都得顾及个脸面,我若去你家吃那一顿,叫四里相邻见了,且不知我吃拿了你多少,到时候岂不是累及了我的官声?”
话说若是不认识的人,听到这矮汉子的一言一语,只得是哪里来的亲戚长辈正苦口婆心地教诲着他家的后生,哪里知晓其中的道道?
那公人忙把腰一弯,只顾满脸堆笑道:“是,是是,是是是,节级伯父说的是,小人今晚便在那会春楼摆上一桌,约您不见不散!”
矮汉子故作沉思道:“且叫我看看,嗯今晚我恰好得空,到时候便去那里坐一坐。且听说那里最近来了个东京粉头,叫甚玉裳的,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
那公人闻言是秒懂,忙道:“在,在哩!”
矮汉子见说才点点头道:“如此就在今晚吧!”言罢便继续朝前走去,口中的小曲也接着哼起来。
“包节级,今日心情大好啊!”当这位矮汉子经过一家绸庄的时候,一个中年锦服的男子上前作揖,赔笑道。
“哪里哪里,王店家这阵子生意如何?”被叫做包节级的矮汉子闻言是停了下来。
绸庄王老板见说忙转身回去取两款织锦,道:“节级请看,此乃新到的巴蜀新锦,恁地好东西,且叫恁带回去把于娘子做身新衣裳!”
包节级把那织锦打开来看道:“真是好东西,只是我家那里四五口人,这点料子哪里管够,还得再买一些配上。”
王老板眉头一皱,随即又展颜笑道:“节级稍歇,小人再给你拿去,莫说要买,节级愿意用来裁剪衣物便是抬举小人了!”
包节级闻说便假意面带难色道:“如此怎好?且叫街坊邻居见了须不好看!”
王老板急道:“这有什么?恩官莫要推辞了,小人平日想要孝敬恁只怕还有这么个机会哩!”说完又折回去取了崭新的织锦两丈多长递给了包节级手里。
待到这包节级走远,才隐约看见这王老板从自家绸庄里追出来狠狠地唾了一口。
而此时的卢俊义却正在一处街口那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告示。等他将要看完时,才觉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转头一看,见是马劲,便将这份告示最后几行也记下后退出了人群。
两人离开人群三四十步远,马劲才将刚刚在那州牢门口看见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通,卢俊义点点头,道:“确定朝南门去的?”
马劲使劲地点头,道:“卫鹤兄弟正在那厮身后远远地缀着,想必那厮是不会注意到的。”
卢俊义轻轻一笑,一招手,两人匆匆朝南门外走去。
“哥哥,那处布告写得是啥?”马劲在路上忍不住问。
卢俊义略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上面说甚是贼寇袭取了河口镇,残杀当地大户,劫掠钱粮,奸淫良家女子!”
马劲闻言额上青筋暴露,差点没有跳起来,最终还是咬牙吞下了那口恶气道:“这不是颠倒了黑白么?”
卢俊义看了一眼这位莽汉子那双圆睁的怒眼,忍不住苦笑道:“你道怎的?总不能说是官军劫掠大户,强人下山除恶吧?那才是乾坤颠倒呢!”
说完,又见马劲闷头不言,心中怒气难平的模样,卢俊义才又道:“兄弟,你须知晓,若是这些当官的都是说实话的人,那不是和咱们一样了么?”
马劲闻言抬头,看了看,想了想,忍不住嘿嘿直笑,道:“到也是!”
卢俊义和马劲在城外候不多时,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正前方还有一个五短肥胖的男汉,手里提了个锦盒,正往城外赶去。
包节级此时正沉浸在今日的收获当中,哪里知晓身前身后都已经叫人给盯上了,只顾在那里心里喜滋滋地算着账呢!
想着他一早去了不久,便有小牢子乐和送来了五十两黄金,只言是托人所送,恳求这两日莫要害那解家兄弟的性命。
当时他只在心里寻思这五十两黄金是好,却拧不过州府相公的钧旨,况且这头还有那王孔目,都不是好相与的。他是走的是自家亲戚郑都监的路子得了这个差事,却要是得罪那位深得府尹相公信任的王孔目,这笔买卖是亏定了的。如今他这个节级,明面上薪俸一年才三四百贯,暗自里十倍怕也不止哩!
不过这乐和倒也说的明白,只求缓缓两日,知府相公和那王孔目那边自有人去打点,到时候或许案子又有转机也说不定。
包节级看见那五十两黄金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怕是迟早要变的,心道:“既然能给我这个节级五十两黄金,州府相公那里便是一两百两怕也不稀奇,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相公不改口?嘿,想不到这两个穷小子居然还有贵人相助,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福分!”
正寻思间,包节级不觉已经到了那姘头的屋前,遂低头看看手上拿的那份织锦,心道这要是送到那可人儿跟前,稍时还不是一顿贴心舒坦的伺候?不觉是心里口里都是开了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等他敲门,粉头开门的时候,身后却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随即是重重地摔翻在地!
“你你等是什么人?”包节级已经吓的直哆嗦,正两股战战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大汉,其中一个的大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好像只要一动脑袋就会掉似得,怎不叫他魂飞魄散?
“给你送钱的人!”卢俊义颇有玩味地看着这个已经快下坡胆的包节级道:“包节级,没有你发话,牢里的人怕是不会自作主张地随意害人吧?”
包节级闻言是秒懂了,忙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少废话,快点回答我哥哥的问话!”马劲忙喝道。
“是,是是是,州牢里事没有小人发话,谁敢乱动?”包节级满头大汗地回道。
卢俊义闻言一笑,道:“如此就委屈你了!”说完一挥手,卫鹤将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和塞嘴的破布全部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