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骗你?这是我亲眼所见。”
虞世南苦笑着解释,可随后就见薛素,那满怀好奇的眼神。他神色无奈,可最终还是将今日校比之事,详叙了一番。
当薛素听得李世民驭下兵士演练军阵,为禁军诸部之首时,就已吃惊不已,再听到之后此人,又在擂台之上力挫四品强敌王子凯,更是讶然失色。
可究竟非是亲眼所见,她虽觉震撼,可内心还是半信半疑。
“可这就更不该了,似这种凶狠手辣之徒,绝非是观音婢妹妹的良配!”薛素垂眸嘀咕道。
李世民能在校比之时,直接废了对方一只胳膊,可见其心性之凉薄狠辣。
虞世南摇头不已,心想自己妻子对那李世民成见颇深,一时半会,是扭转不过来的。
“此事你也别太操心了,观音婢嫁给李世民,应是上佳之选,我料此子,迟早非池中之物。十年之内,必定能飞黄腾达,直步青云,”
观之今日皇后与皇孙的欣赏之意,他就知此时李世民,已是破囊之锥,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可薛素依然不虞,娇嗔地瞪了虞世南一眼,不以为意,“就算如你所说,他再厉害,将来能当个边军大将。可这前程,哪能跟韩王殿下相比?”
虞世南不禁牙疼地望着妻子:“这如何比得?我记得韩王殿下,已经有王妃了吧?嫁过去给人做妾么?即便王妃身体不佳,日后她也只是个继室——”
他说到这里,才发觉言语不妥,顿时哑然。
可薛素也沉下了脸:“继室怎么了,我不也是一个继室?”
说完这句,她就见虞世南一脸的愧意。
薛素见状,顿时神色一慌,主动握住了虞世南的手:“夫君无需如此,素儿是心甘情愿。”
可虞世南,却依然无法释怀。这桩婚事,他原本想都未想过。薛素才名在外,又是花季妙龄,无论配京城哪个世家子都绰绰有余,却偏偏甘于嫁给他一个半百的老头子做继室,虞世南每当思及,都觉心中愧疚不已。
当初薛家跟他提这门婚事时,他都快惊掉了下巴。最初他还以为兄长仗着权势,威压薛氏。可仔细打探缘由之后,才知是人家小女孩,仰慕他的书法与文学,执意如此,并且非他不嫁。
当得知详情后,虞世南却不禁心惶惶然。他与薛家以文学相交,对已故司隶大夫薛道衡的文才与品德推崇备至,薛道衡也视他为知己,两厢来往甚密。
那个时候,薛素经常出入她祖父的书房,故而他与薛素也常有见面,只是他只当这个小丫头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颇有才情,却不知少女,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情思。
最初虞世南是拒绝的,可那时天子,对薛道衡的后人穷究不放。自己为援手薛家,只能应下了这门婚事,以求兄长虞世基援手,在天子面前为薛家转圜开脱。
按说此事,他是问心无愧。可每当都思及待他如弟子般的薛道衡,再看眼前这才刚满二八年华的少女,又岂是‘无愧’二字,就能使他心境平服?
思及此处,虞世南微微一叹,随后就又见薛素正眼眸通红,紧紧的注目着他:“夫君,你可是后悔娶素儿了?”
虞世南顿时凝噎,忙苦笑着安慰:“怎么可能?能取得素儿为妻,是何等的幸事?所以我日常都为此不安,总觉是做梦一般,就是委屈了你。”
薛素这才破涕为笑:“夫君多虑,在素儿眼中,夫君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不是夫君配不上素儿,而是素儿配不上夫君呢。”
虞世南听在耳中,却不禁一阵尴尬,老脸通红,他当即起身:“怎么就这么不知羞?你且歇着,我去书房处理公务!”
说完之句,他便逃也似的离去。而薛素则是噗嗤一笑,那湛湛的眼眸里,情丝满满。
※※※※
李世民在返回唐国公府的途中,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状态。
旁边陪同的马三宝,也是保持着沉默,不发一言。之前樊世兴跪拜的一幕,他亦看在了眼中,所以对李世民此刻的心思,大约能猜到几分。
而等到他将李世民,送到唐国公府门口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在想,那位樊队率,自求为部曲一事?”
李世民闻言苦笑:“正是为此,一直犹豫未决。”
他忽然心中微动,转头回望:“三宝你觉得了?我该不该将这樊世兴收下?”
他想马三宝既然主动提起此事,想必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公子您该知道的,在下出身寒门。”
马三宝性情爽快,直言不讳:“而自秦汉以来,寒门子弟无论习武练武,都是难如登天。如今虽有先帝恩典,编纂大隋武典,供寒家子弟习之。可武典的原本,却存于国子寺中,能够有幸一观的,少而又少。能够凭借这武典摹本,真正能学有所成者,更是万中无一。”
李世民凝神静听,眼中现着深思之色。
他对马三宝说的话,大致是认可的。寒门子弟习武,的确艰难。
所谓文以载道,需知这世间,无论是武道功法,还是佛道两家的经文符箓,其‘真意’都非是普通的纸张与竹简能够承载,那会摧毁纸张与竹简本身。
便连儒门的经典也不例外,情况只比佛道两家,稍好一些而已。
所以先帝虽编纂了大隋武典,公示天下,可寒门子弟要想凭借一本未含武道真意的武典摹本,就想学有所成,确是困难重重。
——要想真正习得高深武道,要么需有名师教导,要么是拥有含蕴真意的功决秘典,要么则是悟性高绝,能够自行领会武道至理。
所以自秦汉以来,都是世卿世族掌握天下。
“所以三宝对那位樊队率的处境,是感同深受。昔年三宝如非是拜入柴府为部曲,又受主人赏识,赐下功法修行,如今也不过是个区区五品。日后终此生,都难在武道上有所成就。而如今这位樊队率的前程,都在公子一念之间。”
不过马三宝随后,又语声一转:“不过公子要收录部曲,自然还是需以人品德行为第一优先。我不知这位樊队率的为人如何,所以不敢妄言。如若德行不佳,那么这位天资再好又如何,只是一个白眼狼而已。”
李世民不禁微微颔首:“多谢了,听你这一席话,我受益匪浅。”
马三宝所说,确都是中肯之言,让他有了决定。
至于那樊世兴的人品——此人毛病诸多,不过大致还是好的。有些心机,但不狡黠;智略稍有欠缺,却足够努力;武艺不精,却勇猛敢战。
最让人不可忍受的,也就只是贪财好货一条,可以后也不是没法纠正过来。
“只是一时同病相怜,心生感触而已。三宝还得多谢公子,能听我唠叨。”
马三宝随后又朝着李世民抱拳一礼:“王子凯之事已经了结,公子这边估计再无需三宝护送,明日三宝就不来贵府了。”
“本就是嗣昌(柴绍字)哥担心太过。”
李世民语含无奈,随意的挥了挥手:“你回去之后,代我谢过他。说是回头有空,我请他喝酒!”
马三宝抱了抱拳,当即打马离去。可就在他策马奔出三十丈之后,却忽然神色微动,往身下马鞍的后方摸了过去。随后片刻,他就从鞍桥下的缝隙内,取出了一张银票。
银票面额不大,只有千两而已,可关键是,他根本没注意这东西,是何时被塞入到自己的马鞍下面。
马三宝当即回头,往后方望去,却见李世民早就进了门。他不禁摇头失笑,这位李家二郎,确是一个使人心折的人物,也深藏不漏。
观其一身能为,绝非是四品能够局限——
而此时的李世民,正直趋府内中堂。今日小阅结束的时间较早,他还能赶得上晚餐。
不过当他走入到中堂旁的偏厅,却发现他的父亲李渊,还有几个兄弟,都向他投以怪异的视线。就连他的母亲窦氏,也是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世民略一思忖,就知缘由,多半是今日小阅中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家人得知。
他却只当不知道,洗了手之后,就在饭桌旁坐下来大吃大嚼。
最终还是李元吉,最先沉不住气:“听说今日小阅比武,你出手把那个王子凯给废了?”
李世民闻言,当即眉头一挑:“你听谁说的?只是一时失手而已。”
他说话时,又斜目看了李渊一眼,果见后者的眉眼间正怒意隐蕴,不过李世民,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有人在墨甲上动了手脚,最后没能留手。这也是我的不对,早知如此,就不该用六合神槊。”
“嘁!”
李元吉当即就一声嗤笑:“人废了就废了,这时候还装什么大尾巴狼?你要不是诚心如此,怎会刚好打碎他的肩胛?你刺哪里不好?不过你这次,勉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我听说宫里面的那些世家子,都在拍手称快。”
“……”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