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牧监固然可忧,可侄儿真正担心的,还有白瑜娑。”
李世民心情沉重道:“不知此人如今何在?”
“已经逃了,此人既与魔龙八部勾结,那是必须除去的。卧榻之侧,岂容奸人鼾睡?所以老夫在收到消息之后,就在第一时间带人前往东市围剿。”
屈突通一声冷哼:“不过此人的耳目倒甚是灵通,居然提前一刻时间接到消息,在我赶到之前,就已逃得无影无踪。如今只能将那家麒瑞客栈的上下人等,都捕拿入狱。不过人家只是提供住宿,与白瑜娑没什么关系。”
“逃了?”
李世民心中暗叹,脸上却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因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白瑜娑如果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如今也不至于成为关西著名的黑道大豪,势力横跨诸郡。
这位是魔龙八部的盟友,魔龙八部既然能够得知了消息,自然也不会忘记提醒此人。
“那么敢问世伯,请问后续是如何处置的?”
“还能如何?因投鼠忌器,暂时还未发海捕文书,只是在内部传递老夫的密令,在关西各地通缉此人。估计作用不大,那好歹一位与老夫并驾齐驱的超品。”
屈突通面现难色:“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我已传令平凉,灵武,会宁,盐川,弘化,天水,会宁这七郡府兵,与诸军镇枕戈以待,严防此人生事了。此外大兴行台,也将派出专人至灵武,抄查一切与白瑜娑有关的产业。”
他身为大兴行台右仆射,又怎么会想不到,白瑜娑的人手势力,盘踞在平凉灵武这两郡之地。一旦孤注一掷,做殊死之搏,很可能会祸乱整个关西大地?
之所以暂时没发海捕文书,直接将白瑜娑打为乱党,也是欲留一线余地,避免此人狗急跳墙。
不过这多半只是无用功,这人该反的话,还是得反,
李世民心神微松,可他还是无法彻底放心:“可是——”
白瑜娑的麾下,毕竟有着万余精锐马贼,影响力深入草原。他担心这位一旦举旗叛乱,平凉,灵武等地的府军边军,未必就能够压制得住。
所谓兵贵神速,这个时候他尽快赶去,将那可能引发的祸乱剪灭于萌芽之中,才是最佳的应对方式。
“不用可是了,毗卢遮你先在大兴城内歇息一阵如何?你这次虽又斩断了魔龙八部的一条臂膀,可后续之事仍不明朗。如今正需你李世民的才智,使之真正水落石出,大白天下。”
屈突通说到这里,又用上了含着几分请求的语气:“你即便不顾及自己,也体谅一下你的世伯,坐在这个位置,岂能无有顾虑?大可等到陛下有明旨发下,再跟进不迟。”
李世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这几天的动作太大,大到屈突通快兜不住了。
除此之外,这位老将军,也是有着几分回护之意。担心他于此时针对白瑜娑的举动,有可能会引发天子的反感。
在屈突通把该做的都已经做完的情况下,自己于长安等待陛下的明确态度,无疑是更加稳妥的举止——这是只对他个人而言。
“你对老夫,就这么不放心?当这个天下间,就只有毗卢遮你这一个能人吗?平凉诸郡的朝廷将官,都是废物点心,不堪一击?”
屈突通发出了这诛心之问后,又一声失笑:“毗卢遮你如果真想亲自料理此人,就不妨再等两天,卫玄卫文升就将护送代王至大兴。你如果能让卫大将军与代王,同意你去平凉,老夫不会反对。”
李世民的神色无奈,知道自己是没可能说服屈突通了,不过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他身后的李靖,且朝着屈突通抱了抱拳:“请恕下官插嘴一句,屈突大将军与开府大人,似乎都轻忽了事态的严重性了。以下官见间,平凉灵武一带,如今确需有一位得力善战之人,总掌诸郡兵事不可。否则大半个陇西,都可能有倾覆之危,”
“你是何人?”
屈突通有些意外的看了李靖一眼,因后者声名在外,他很快就认出了此人来历:“李靖李药师?说说看吧,我与毗卢遮到底有何疏漏?”
“大将军您只认为那白瑜娑,可能铤而走险、垂死挣扎。却没想过,陇西牧监的牧监军,还有平凉灵武诸郡的各部兵马,也可能与白瑜娑勾结,甚至是一同举事?”
这时候,李靖已经发现眼前这两人,都是脸色剧变,显是在他的提醒之下,已经意识到了关窍所在。于是他就将接下来的一些解说之词,直接略去:“要说毁灭证据,阻止朝廷追查牧监自盗一案详细,再没有比整个陇西牧监都沦落于敌寇之手,更合适的了。那是无论什么证据,什么样的线索,都会荡然无存。”
“真不愧是李药师,确有王佐之才。”
屈突通一声赞叹之后,就背负着手,在原地踱步不止。偶尔停步时,目光则在李世民,还有他的部下虎牙郎将桑显和,鹰击郎将尧君素二人身上游移着。
后二者都是神色一凛,纷纷挺起了胸膛,眼中流露出期待之意。
可最终屈突通的目光,还是转向了李世民:“你可有把握镇压平凉与灵武诸郡?”
他想再加这两位下属,虽然也有着不错的将才,可用兵方面也只是中上之姿。此外他二人的声名与威慑力也不够,未必就能让这几郡的地方官军顺从听令。
倒是李世民,他是听说过此子的勋功战绩的,的确是有着问鼎当世兵法大家的资本。在用兵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且此子不但出身武功李氏,如今又领受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左卫率,绣衣郎将之职,持有陛下赐予的尚方战马剑。无论是军职,勋位还是权柄,都足以让人忌惮。
那些边军将官,除非是有谋反之心,或者是高傲到没了边,否则绝不会违逆李世民的军令。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李世民都是最合适的,
“只要军力足够,镇压白瑜娑没有任何问题。末将自信只以兵**,除了屈突大将军您这样的当代大家之外,这天下应该没有末将对手。”
李世民稍稍捧了屈突通一句,随后却又语声一顿:“可末将担心,此人很可能已在赶回灵武郡的途中,准备先发制人。”
“我稍后就让人发文书给你,不,时间来不及了,我现在就给——”
屈突通目光在诸人梭巡了一番,随后就定格在李玄道的身上:“你是李玄道,李元易?我记得你之前,乃是齐王府的记室参军?记室之职专掌文书起草,你这家伙,想必是精通文学的。正好,你来给老夫拟一份文书,大意是以老夫大兴行台尚书左仆射的名义,委任平安县伯李世民,临时总掌平凉,灵武,会宁,盐川,弘化,会宁,天水七郡军务,并节制地方郡守,巡查陇西牧监。一旦白瑜娑与陇西牧监生变,平安县伯有权调动诸郡军马平叛。速度快些,我来用印!”
李玄道毫不推诿,当即就拿出了一张空白宣纸,就着身侧的马车,开始奋笔疾书。
此时的李世民,却是神色迟疑的看着屈突通:“世伯,这似乎不太合适?”
屈突通给他的权柄,这是他所需要的。可李世民却知,屈突通此举,有着极大的越权之嫌。
毕竟就程序而言,屈突通必须先召集大兴行台的尚书丞﹑尚书郎等员议论,得到其中大部分人赞同之后,才能发出这样的任命,
且总掌平凉,灵武,会宁,盐川,弘化,会宁,天水,北地八郡军务,节制地方郡守——这也超出了大兴行台的职权范围。
事后的屈突通是难免要落人话柄,被御史弹劾的。
“事发紧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此事我自会向天子与代王请罪解释。”
屈突通一声苦笑:“陛下既然将这关西一地托付于我屈突通,老夫也自当竭诚尽心报效天子。未能察觉陇西牧监贪婪无厌,监守自盗,已是失职,如今岂能因个人毁誉前程,而毁关西政局?”
恰好李玄道已经将文书写好,屈突通直接就盖上了他的左骁卫大将军印,已经大兴行台右尚书仆射印。
“这文书有些违制,可你是绣衣郎将,又手掌尚方剑,想必能够治得住这七郡的大小将官,让他们俯首听命的。我这边也会尽力,将追认的文书及早送到你的手中,卫尚书与代王,不会不明利害。”
屈突通说到这里,屈突通又紧紧握着李世民的手:“毗卢遮,魔龙八部一案,在梅化羽审讯出成果之外,估计很难再有进展。倒是平凉郡那边,局面已是危如累卵。你此去陇西,只管专心一意,应对白瑜娑就可。一定得竭力而为,。灵武郡与平凉郡不能守住,我不怪你。可一定不能让白瑜娑那厮的兵锋,指向这二郡之外!”
李世民不由微微动容,也同样郑而重之道:“末将省得,定不会让屈突大将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