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通挨着韩山童坐下,好让柳龙安与胡雪坐在一起。
他站起来道:“老爷子和我大哥都不愿打扰咱们,让咱们在向阳花厅单独开了一桌。这样最好,我正好和柳兄弟开怀畅饮。”
桌旁两个丫鬟倒酒,两个丫鬟倒茶。还有三四个男仆,将后续菜品摆上桌台。
柳龙安见盛酒的酒杯,个头就像小碗一样,通体碧绿,温润滑溜,是玉石雕琢而成。碧色之中,映出不少黑斑,宛似团团墨迹。
刘福通道:“柳兄弟,可曾经常用夜光杯喝酒?”
柳龙安笑道:“夜光杯?这名字都是头一次听到。”
韩山童吟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又对柳龙安笑道:“兄弟,哥哥是他的师傅,他都没用这个招待过我。”
刘福通歉然道:“师傅不饮酒,自然就没拿出来用。来,咱们祝贺你们结成兄弟,大家干一杯!”
柳龙安与他相邻,见他喝干,也就喝完。心道:“人家这么热情,一定好好陪他喝到高兴。”
胡雪坐在他另一侧,急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面前碟中。偷眼看看刘白鹿,见她也正在给韩山童夹菜。又望望龙鲤,见他装作谦谦君子,不敢放肆大吃。心中暗笑:“龙鲤虽然贪吃,倒也懂得礼仪,不给咱们丢脸。”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福通便和柳龙安喝了七八杯酒。
丫鬟正要倒酒,刘福通拦住,对柳龙安道:“柳兄弟不仅豪爽,而且海量。跟你喝酒,真是过瘾!我想换成大碗,不知道兄弟愿意不愿意。”
柳龙安答应一声:“好!”
忽听胡雪说道:“我不想让你喝那么多。”
韩山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如此体贴,我兄弟真是好福气!”说完向旁边瞥了一眼,见刘白鹿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便低头吃菜,不再说话。
刘福通也笑道:“弟妹这一说,说得我好尴尬。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柳龙安也觉十分狼狈。但知道胡雪是心疼自己,哪能当众驳她好意。于是开玩笑道:“今天大家都很高兴,万望娘子高抬贵手,让我们喝得尽兴吧。”
胡雪望他一眼,见他脸色如常,毫无醉意,心道:“不知道他的酒量为何这么大?那就让他们再喝些吧。我在旁边时时把握,一见不好,哼!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打断了你们!”
于是点点头道:“我是说,我不想让你喝那么多,但是你看刘大哥这么豪情万丈,你们就应该换成大碗再喝。”
刘福通听完,朗声大笑,道:“柳兄弟,弟妹不但温柔体贴,而且机敏过人。你们真是神仙般的眷侣,令人羡慕啊。”回头对丫鬟道:“快换大碗。”
丫鬟小心翼翼将夜光杯收起,拿来两只釉色陶碗,又都一一倒满白酒。
柳龙安道:“刘大哥与我们萍水相逢,不但帮我们打跑恶棍,而且带我遇到大哥,我代表我的大哥,敬你一碗。”举碗一饮而尽。刘福通也是一口喝干。
二人你来我往,又喝了十来碗。刘福通虽是异常兴奋,但渐渐舌根发硬,脚跟发软,显是已经大醉酩酊。柳龙安也已面色润红,脑中有些飘忽。
胡雪看一眼韩山童,心道:“俩人已经尽兴,当大哥的怎么也不说句话,非要让我这当弟妹的拦阻吗?”
忽然看到韩山童从刘白鹿面前拿起碗来,替她盛了一碗莲子羹,又轻轻放在她的面前。刘白鹿凝望着韩山童,冷漠的眼中潮湿起来。
胡雪心中嫉妒道:“看把这两个人好得!你夹一筷子菜,我回报一碗汤的!”侧脸又见柳龙安向他大哥举起碗来,心道:“我千里迢迢找到他,天天那么心疼他,他竟然从没给我夹过一筷子菜!”想起什么“娘子”,什么“弟妹”,全都是假的,不由心中一酸,对柳龙安叫道:“行了!别喝了!”
众人都是一愣。
胡雪立即察觉自己失态,急忙甜甜一笑,柔声道:“哎呀龙安,刘大哥都不劝酒了,你就别再喝了。你喝多了,我可怎么办呀?”
柳龙安突然觉得,胡雪一下子变成了胡倩兮。心道:“怪不得你俩相好,原来都是这般伶牙俐齿。只不过,这胡雪似乎憨厚了一些。”
刘福通道:“弟妹是……好弟妹,就是总拦着……咱喝酒,不好……”
韩山童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们哥俩已经尽兴,就喝这么多吧。”
刘福通将酒碗一放,伏在桌上,打起了鼾声。他竟然睡着了。
韩山童对柳龙安一笑:“福通是性情中人,跟你喝得兴起,你看都喝醉了。”又对刘白鹿道:“白鹿,你跟丫鬟们把他扶回去,我们回后花园了。”
说完站起身来,走到刘福通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福通,自己能走吗?”
刘福通站起来,东瞧西看,目光找到柳龙安,道:“柳兄弟,真……没跟你……喝够!”
柳龙安道:“改日咱们再喝。”
几个丫鬟上来搀住刘福通,送他回自己住处。韩山童原本也住在后花园小院,于是与柳龙安一起走回房间。他见柳龙安喝了不少酒,便不再打扰,走向对面平房。
柳龙安送出大哥,又对胡雪道:“我没事,你也早点歇着吧。”胡雪见他行动无异,帮他铺好被褥,照顾他躺好,也自回屋休息。
柳龙安酒劲后返,不一会儿便沉沉睡着。
睡到半夜,忽觉口渴。柳龙安醒了过来,慢慢起身,想要到桌前倒口水喝,猛听屋外“啪嗒”一声,似乎是瓦片坠地的声音。
又听到窗纸沙沙,外面挂着大风。心道:“瓦片不牢,被风掀掉,也是常事。”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用手沾着唾液,将窗纸捅破,打开天眼,向外面望去。
只见对面平房上下,赫然有一群夜行人。全都身穿皂衣,黑布蒙面。一队三人脚踩屋顶,一队六人围在门窗之前。
柳龙安定睛一看,那正是韩山童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