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深黯而幽寂,如同鬼蜮。
就算柳婧一路上将警惕提到了最高,但却依然无惊无险地走到了最后一扇门前,顺利得连承恶都不敢置信。
“怎会这般简单?”承恶道,“莫非那妖狐不在?可我分明记得那妖狐当年被打伤后就一直在地宫养伤,从未出去过呀!”
柳婧深深看了承恶一眼,似笑非笑道:“或许吧。”
承恶心中一凛,惊愕地睁大了眼,道:“你这是怀疑我骗了你么?”
怀疑?
自然是怀疑。
柳婧本是多疑之人,又怎会轻易地相信承恶的一面之词?
就算她们签下了古兵的血契,但那又如何?契约是契约,信任是信任,二者从来不能混为一谈。
但心中虽然如此做想,柳婧脸上却是笑着,道:“你现在与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信你又能信谁呢?”
承恶这才被安抚下来,给柳婧空出时间来瞧她面前的最后一扇门。
这座地宫中心的宫殿,是柳婧以前从未见过的古怪构造。
从外头来看,它是一座巨大的宫殿,但推开门走进去后才发现,这里头推开一扇门后还有一扇门,推开第二扇门还有第三扇门……就像是一个套一个的盒子,而每个盒子只有一扇门,所以也并不存在迷路的问题。
最开始时,柳婧推开一扇门后,并没有焦急推开第二扇门,而是围着第一扇门的墙面走了一圈,最后发现想要进去只能去推开第二扇门。
就这样,柳婧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但在第二十九扇门前站住了脚。
此时此刻,望着这一扇与前头二十八扇门没有丝毫差别的大门,柳婧心中却生出一股奇怪的感应。
——这就是最后一道门了。
这就是最后一扇门了——柳婧这样想着。
但她却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笃定,就好像她不知道为何她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地宫,但却像已来过无数次那样轻车熟路。
难道……她真的是妖狐吗?
柳婧想到承恶那句毫不犹豫的话,心中竟是生出了两分动摇。
——若她不是妖狐,那么又该怎么解释她此刻的异常?
还是说是承恶不知不觉中已经影响了她,眼前的这一切,甚至于她脑中所谓的“直觉”,都只是承恶所制造出来的幻觉么?
但这怎么可能?
尽管她是重生而非夺舍,曾经的灵识也并未带来,但她怎么也曾经是能冠以“老祖”之名的合体期修士,哪一分是真哪一分是假,难道她分辨不清么?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柳婧沉吟了一会儿,而后将目光投向这扇门后。
或许,只要推开这扇门,她就能够得到答案了吧?
·
在易阳城外的破山神庙中,谢世瑜坐在火边,继续啃他的兔子当着隐形人,有伤在身的萧眠坐在他不远处,而左思思郑雯两位女修却是在萧眠的指示下在庙中走来走去,忙碌不停。
随着两位女修的走动,一道道泛着微微白光的细线从她们脚下延展开来,逐渐成型。
一旁的谢世瑜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些志怪小说中所谓的阵法了,但是……
‘摆阵只需要走两步就行了么?’谢世瑜十分奇怪,‘我怎么听说摆阵前要焚香沐浴静心三日,最后以天材地宝合着千年人参百年灵芝,熬制七七四十九天……’
系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谢世瑜的话:‘你可以更扯淡一点的!’
谢世瑜不满道:‘哪里是我胡说,这分明是小说里写着的!’
‘你也知道是小说啊!’系统简直不忍直视某人的蠢了,‘你见过哪个被追杀的人还要焚香沐浴三日才能摆阵的?真耽搁个三天,别说是摆阵了,估计连尸体都凉了好吗!!’
谢世瑜一愣,就像是感到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一样:‘对……对哦……’
听到谢世瑜这般诚恳地承认错误,系统的尾巴顿时翘了起来,但还没等系统借题发挥,谢世瑜又道:‘那这是什么意思呢?阵法都是这样布置的么?’
‘……’系统若无其事道,‘对了,你真的不考虑去打脸么?经验大酬宾附带抽奖大转盘哦!’
‘有没有人说你转移话题的手段好烂?’
就在谢世瑜和系统的互相吐槽中,那不知名的阵法也在左思思和郑雯两人的脚下成型,最后光芒一闪,原本还肉眼可见的细线竟都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谢世瑜愕然睁大眼:这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左思思和郑雯两人此时却终于松了口气,郑雯脸上犹有汗渍,似乎累得不轻的样子,而左思思则更为不堪,甚至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汗水湿透了衣襟。
到了这时,谢世瑜终于也看出了两分门道来,道:“这阵法……莫非是以她们的灵力凝出的?”
虽然没有常识但还算有点知识的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待到再次出声时,声音里满是确信,道:‘就是这样!’
系统虽然平时不太靠谱,但是在这种事上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谢世瑜点了点头,只觉得太开眼界,道:‘原来修真界的阵法都是这么布置的么?真是太厉害了!’
谢世瑜这样想着,却不知这般以灵力凝阵的行为,纵然在修真界中,也是十分少见并困难的,而最大的一个难点,就在于阵图上。
想要成功构造出一个阵法,有两点是必不可缺的,一是灵力,一是阵图,而灵力的输入可以容许些微的失误,但阵图若是出了错,那么这阵法也就毁了。
正因为阵图的准确性是如此重要,大部分人——就算是以构建阵法出名的樊长老——都会选择先画出阵图,再向阵图中输入灵力,以此来保证阵法构筑的成功率,但这萧眠,却竟然指挥着左思思和郑雯两人,一边输入灵力,一边画出了阵法,并且还成功了!
若是有旁人在,那么定会被萧眠这鬼神难及的阵法造诣给骇得三魂去了七魄,但奈何在场的几人,左思思与郑雯对阵法并不精通,而谢世瑜甚至今天才瞧见所谓的阵法,于是这一手惊艳的阵法构筑也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就在谢世瑜暗自赞叹之时,一直盘膝吐纳的萧眠猛地抬头,沉声道:“来了!”
·
“你终于来了。”
就在柳婧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一道沉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柳婧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最后的这扇门后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它高,就如同天一般高;它也宽,就如同地一般宽。而就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只巨大的仿若顶着天空,占满了整块大地的狐狸站在这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是人类看着脚下的牲畜……不,应当说,就如同山岳看着脚下的蝼蚁。
它太大了。
太大太大了。
在这之前,纵然柳婧已见过那么多出窍期□□期甚至合体期的妖修,也从未见过那一只妖修的原型如同这只妖狐一般巨大。
就像是亘古便已存在的魔神,它站立在她的面前,全身都缭绕着如同来自地狱的漆黑魔焰,只需一眼便足以让人吓得肝胆俱裂。
它看着柳婧,冷笑着,道:“十五年了,你到底还是来了。早知道,当年我就该直接掐死你,也不至于今天让你又来到我的面前!”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婧飞速地思考着。
她们见过么?
十五年又是什么意思?她分明——
‘在十五年前,有一位抱着婴儿的出窍期妖狐撕开了方覆界外的罡风,狼狈地逃窜到了这里……’
‘她制住了我,将怀中的婴儿抛入河中后将我带走……’
‘阿婧,你并非我们亲女……’
‘当年,是你阿娘在河边浣衣时,捡到了尚是婴儿的你……’
柳婧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呼吸一滞。
莫非……她就是这妖修十五年前丢弃的那个婴儿么?
莫非她真的是妖狐?
但若真是如此,为何她上一世那么多年来都与人类无异?为何直到她身死时依然是人类的模样?而眼前的这妖狐又与她是何关系?!
数不尽的疑问在柳婧脑中交织,而眼前那妖狐却没有丝毫为她解惑的打算,一双血色的狐瞳带着滔天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她,狞笑道:“持续了十五年的错,现在改正也不晚!”
“就让我送你这个孽种上西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