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要活命,还是想要你们手里的东西?”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柳婧心中掠过千百个念头,抬头向莫长歌望去,眼中似是无措似是问询。
莫长歌面沉似水,但转瞬又笑了起来,风轻云淡道:“姑娘,我们都为同道中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苦兵戎相见?”
“过来吧,婧儿。”不待云裳再说,莫长歌笑着,向柳婧伸出了手,但却不看柳婧,而是盯着云裳,轻柔道,“这位姑娘,你可满意了?”
宋昭明用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望向柳婧的眼中杀气一闪而逝,但却什么都没说,而是走到云裳身边站定。
面对这般能屈能伸的莫长歌,云裳不但没有收起手中的狂雷珠,反而心中更为警惕,目光同样一瞬不离地同莫长歌对视着,道:“道友愿意这般合作,实在是再好不过了……那么接下来,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吧。”
莫长歌眼中微沉,煞气一闪而逝,但接下来就听云裳微微缓了缓语气,道:“那聚神回天丹于你们来说,本就无用,就是给了我们又有何妨?而作为交换,我可告知你们关于这沽风墓的一件事。”
聚神回天丹……
竟然是聚神回天丹?!
他们要的竟然不是幻音符么?!
莫长歌先是微怔,而后心中狂喜,这才注意到他忽略的东西——在这小小的方覆界中,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这幻音符的妙用?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那九转噬心魔录?!
若非他乃天命之人,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那一幕,恐怕他也不会知道在这个小千界中,有这么一样东西,有这么一样至宝!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是冲着他手中的幻音符而来的!
——早知如此,他何苦同他们纠缠这样久?
莫长歌放下心来,但却在瞬间的思索之后便打算再同这两人拖一拖,并不想太过轻易就将东西给了对方。
一来,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怀疑的。而且他前紧后松的态度也十分容易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他们原本并没有注意到的幻音符上——这一点,于他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二来,他也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有什么底气说出这句“可告知你们关于沽风墓的一件事”的话来。
莫长歌心中思量,面上不动声色,谎话张口就来:“姑娘此言差矣,若我们当真不需要这聚神回天丹,我们又何必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我自是相信姑娘有姑娘的难处,但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说到这里,莫长歌轻叹一声,原本邪气凛然的目光不知何时又变成了他与柳婧初见时那样温暖沉凝的眼神,用一种温柔、又似是蕴藏着欲语还休的苦难的语气道,“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弃道入魔了。”
莫长歌苦笑一声,一口瞎话浑然天成。
“我们也有……需要救的人……”
在这样似是饱含着千言万语和曲折坎坷过去的语气中,中宋昭明神色有些微的松动,也不知是那句“弃道入魔”触动了他,还是那句“必须要救的人”叫他心生感慨。
反倒是一声灵力如同冰雪凛然的云裳不为所动,冷冷道:“我的条件已然摆了出来,你只需告知我接受不接受即可。”
莫长歌神色有瞬间的僵硬,竟是没有想到看似最好说话的云裳却是最难说话的那个。
莫长歌心中杀气压而不发,脸上只是苦笑,道:“既然如此,让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但我却有一个问题——你道要告知我关于沽风墓的一件事,可我们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面对莫长歌的质疑,云裳也不多话,抬起手来,覆在自己的左眼上,而待到她再抬起手来时,众人骇然发现,她的左眼眶里,竟然是再也不见曾经的漂亮瞳孔,而是充斥着纯粹的紫。
这样的紫,分明空茫澄澈,但仔细望去,却好像藏着无尽的星光雷点,世事更替、沧海桑田尽在其中,可待到眨眼之后,那重重叠叠的幻影幻象却又消失不见。
云裳用那紫色的眼睛“看”向了莫长歌,道:“就凭我这只能够看到命运的眼睛。”
此时此刻,无论是莫长歌还是柳婧,都呆立原地。
云裳说的是真的。
不管是莫长歌还是柳婧都明白,云裳的话没有作假,因为那样的眼睛,是无法作假的。
而他们也相信,云裳的话不会有假,因为有着这样眼睛的人,永远都无法说出假话来。
但马上,两人便回过神来,毕竟这样的眼睛虽然举世罕见,但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见过。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柳婧的错觉,在她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她似是看到莫长歌向她投来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目光。
柳婧心中顿生疑惑。
——莫长歌……是什么意思?
为何在瞧她?
但莫长歌很快就转开了视线,痛快地答应了云裳的要求,将手中的聚神回天丹抛给了云裳。
云裳和宋昭明没有多做逗留,直接将关于这洞府中一个密室的讯息告诉莫长歌柳婧二人后,便拿着聚神回天丹飞速地离开了。
莫长歌和柳婧二人则顺着云裳的指引,打开了那个密室。
但在打开这个密室的第一时间,莫长歌就明白了。
——这正是他苦寻已久的、藏着九转噬心魔录的密室!
可莫长歌不知道的是,发现这一点的不仅是他,还有柳婧。
话分两头。
就在莫长歌柳婧二人开启密室的这一刻,飞速离开了这座仿佛漂浮在星辰中的府邸的云裳宋昭明二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因为他们撞见了他们最不想要见到的那些人——通云门门人,还有……闻天宫!
在两方人相遇的那一刻,不管是通云门闻天宫两派的弟子们,还是樊长老,都在这时变了脸色。
他们呆立在这充斥着灵力乱流的无尽虚空之中,看着对方的面容,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樊长老看着云裳那张没有遮掩的熟悉的面容,又看了看站在她身畔如同守护者般姿态的宋昭明,不可置信道:“小师妹?还有……宋昭明?!”
想到五年前云裳离开时同他说的那些话,樊长老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连嘴唇都颤抖起来,脸色青了又白。
但闻天宫和通云门的弟子们却没有想太多,只是疑惑身为闻天宫长老的云裳为何同宋昭明混在了一块儿,唯有通云门的任萍、秦得乐和萧霜三人,看着两人身上的那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无妄岛外门弟子的衣袍,眼神微闪。
两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宋昭明等待着云裳的反应,但云裳却没有说话。
闻天宫和通云门等着樊长老和任萍秦得乐等人的反应,可他们也没有说话。
最后,到底还是樊长老按捺不住,强自压抑着自己颤抖的语调,向着云裳伸出手,道:“小师妹,你已经离开得太久了……你该回来了。”
樊长老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但云裳知道,她的这位大师兄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云裳神色不变,但心中的愧疚却像是潮水一般,几乎要将她淹没。
从小,她便是由这位樊师兄教导长大的。她与樊师兄相差近百岁,而师尊收她为徒后没多久便闭了死关,所以无论是她小时候的衣食住行还是修行过程,都是由樊师兄来照顾的。因此,他们虽称为师兄妹,但在云裳心中,樊师兄于她来说,却早已同师尊和父亲这两个词同重。
云裳知道,她的这位樊师兄亲缘寡淡,所有的亲人都近乎死了干净,唯有曾柔一人尚在于世,所以樊师兄才会不顾门派戒律,对曾柔多加照顾。
可云裳也知道,在她樊师兄的心中,她的地位,恐怕比那曾柔还要重要。
——她将樊师兄视作兄父,樊师兄又何尝不将她视作女儿?
她又多么尊敬樊师兄,樊师兄就在她身上寄予了多么沉重的希望。
但……她却要让她的师兄失望了。
宋昭明站在云裳身后,没有出声,没有肢体的触碰,甚至于连目光的交换都不会有。
可云裳却知道,他在害怕。
他害怕她会离开他,害怕失去世上唯一一个还站在他身边的人;又害怕她不离开他,害怕他的身份会连累她。
想到这里,云裳忍不住柔和了目光。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分别了。
因为……他们早已经没有了“以后”。
她没有猜到开头,但却看到了结局。
“抱歉……师兄……”
云裳微微垂着眼,没有对上樊长老的视线,声音却坚定不改。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会跟你回去。”
云裳向着宋昭明靠近了一步,抬起头来。
而就是这一步,却将那些汹涌的暗潮摆到了明面。
宋昭明心中一酸,周身的魔气越发混乱起来。
而一旁的众弟子们则是睁大了眼睛。
——这一步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位闻天宫最年轻的云长老,和那无妄岛叛门入魔的逆徒宋昭明,是……
没有人是傻子,而云裳的态度更是已经说明了一切。
众弟子一片哗然,目光在云裳、宋昭明和樊长老三人之间游移不定。
樊长老脸色越发难看了,死死地咬着牙,额上的青筋跳动,维持了数百年的风度一朝散尽。
“好,好,好!”
樊长老连说三个“好”字,怒视着云裳,眼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痛心,道:“你已然决定了是吗?!”
云裳默然不语,但她的神色已经回答了樊长老的问题。
“好……好,好啊!”樊长老惨笑,“不愧是我的好师妹!”
“师尊在世时便道,众弟子之中,虽你年纪最小,但主意最大的人却也是你……那时我不以为然,但没想到……”
樊长老神色惨淡,没有一句责备,但云裳却早已红了眼眶。
云裳道:“师兄,对不起……可是我……”
云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惨然道:“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师妹罢!”
樊长老一怔,而后大笑,五息之后,樊长老笑声一敛,厉喝道:“自然如此!我们闻天宫自然不会有你这样的弟子!更不会有你这样的长老!!”
“如今,就让我来代替死去的师尊清理门户罢!”
话音一落,樊长老出手了。
而与此同时,在那沽风墓的府邸之中,在莫长歌狂喜得近乎无法自抑的时候,柳婧悄然松开了握着承恶的手,然后又抽|出莫长歌手中的幻音符,紧随承恶身后,将幻音符投入地下。
有心算无心。
无边幻境徒生,几乎是瞬间,就将莫长歌笼罩其中,叫他再也挣扎不出。
柳婧慢慢贴近了莫长歌的面庞,微微笑了起来。
“长歌……游戏结束了。”
“这一回,九转噬心魔录,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