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瑜注视着那双眼睛,而那双眼睛也注视着他。
但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他却再也看不到曾经的狡黠灵动,也看不到曾经的喜欢依恋……此时此刻,在这一双眼里,有的只不过是冰冷的金色。
就像是它脚下那铺天盖地的火焰的颜色。
这样金色的火焰的温度高得可怕,尽管它像是具有自我意识避开了生灵,但看它瞬间就能蒸发一片海域的海水就能知道,它的温度必是高得可怕的。
但偏偏温度这样高的金,落在白狐的眼里,却没有染上一丝的暖意。
它太过于冷了,一直冷到了谢世瑜的心中。
谢世瑜呆立在原地,看着这只巨兽,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此时此刻,透过谢世瑜的眼睛看着这只巨兽的系统,也是哑然失声。
因为它已经认出了这只曾经的小白狐的真正的身份。
但——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在同一时间跟系统有同一想法的,还有站在一旁的魔灵。
不同于只看过典籍的谢世瑜,魔灵这么多年来,也算是见多识广,所以当那金色火焰燃起的瞬间,魔灵就明了了那只白狐的身份。
狐族,是的,这只白狐自然是狐之一族。
但,它是什么狐?
说到狐族,世人第一个想到的,恐怕就是冲霄界中的大族九尾狐一族,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更久之前,久到“大族”还没有形成的时候,还有一种狐。
比九尾狐更具备神通,比九尾狐更凶恶,也比九尾狐更叫人心惊胆战的一族,那就是——天狐!
虽然名为天狐,但它们却诞生于上古仙人的血肉之中,最初是以仙人的血肉为食,其性情凶残暴戾、丝毫不符那“天”之一字,与钦丕、毕方、白虎、穷奇共称为五大凶兽。
可尽管它们凶残暴戾,但它们的实力却也是有目共睹,因此,多年后的现在,天狐一族因为新生儿难以孕育而逐渐消失在时间之中,可它们的凶名,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但现在……天狐却又一次出现了!
魔灵浑身颤抖,想要转身逃走,但脚下那燃烧着的金色火焰,却叫她不敢妄动,甚至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将那金色的火焰吸入。
要知道,这金色火焰正是天狐一族的招牌狐火,甚至曾被称作焚世火,其温度之高火焰之烈,全然不是修士能够比得上的,也不是她这样小小的金丹修士能够抗衡的!
这样一来,让魔灵怎么能够不小心?!
但谢世瑜却并未想这么多。
而他也并不知道这些事。
他只是走了起来,对脚下的火焰视若无睹,来到白狐的面前,对白狐伸出手,道:“小狐。”
“跟我回家吧。”
谢世瑜注视着白狐那双金白色的眼睛,而白狐那眼睛也注视着他。
谢世瑜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终于,白狐低下头来,那巨大的狐嘴缓缓凑近了谢世瑜,似乎只要一张口,就能将谢世瑜彻底吞下去。
系统看着这一幕,吓得提心吊胆,既想要叫谢世瑜感觉躲开,但又怕自己出声干扰了谢世瑜的动作,反叫谢世瑜被一口吞下,顿时急得挠心挠肺,只能在暗地里骂着谢世瑜蠢货。
而事实上,这一刻,魔灵的心情其实也诡异地跟系统同步了。
区别只在于系统是担忧谢世瑜的性命,魔灵却是担忧谢世瑜死了之后会不会轮到她而已。
可面对系统魔灵二人不约而同的诽谤,谢世瑜依然不闪不避,只是看着白狐。
终于,白狐的嘴靠近了谢世瑜,然后迟疑一下,在谢世瑜伸出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暴雨依旧不停,打得谢世瑜皮肤生疼,但谢世瑜却是眼睛一亮,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来。
可下一刻,这样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这只巨大白狐的身形晃了晃,原本如潮水铺开的金色火焰又如同潮水般回到了它的体内,而它也在这一瞬间,突兀地从谢世瑜眼前消失不见——不,并不是消失不见!
谢世瑜瞳孔一缩,眼尖地瞧见在高空上,一只小小的白影正飞速地落下。
谢世瑜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御剑飞上高空,轻柔地接住了白狐,定晴一看,这才发现小狐只是是睡了过去,四脚朝天,小小的肚子微微起伏,鼻尖还冒着美|美的鼻涕泡。
谢世瑜啼笑皆非。
——这可真是……让他该如何说才好?
谢世瑜抱着呼呼大睡的小狐落回闻水城中。
此刻,无论是那些被海水淹没的城池,还是淹没了城池的海水,都在方才的金色火焰中消失不见,而那些凡人,更是在方才的一番动乱中消失不见。
谢世瑜心中有些沉重,而就在这时,他却感到有什么人正悄悄地准备离去。
谢世瑜蓦然回头,只见那魔灵转过身去,正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瞧见这魔灵,谢世瑜就不由得想到这一城中枉死的人们,都是因为这魔灵的恶念。
谢世瑜沉下了脸。
除恶即为行善,他谢世瑜方才救不了他们,但他却能为他们复仇。
谢世瑜将捧着的小狐换到左手,右手拔剑出鞘。
暴雨之中,随着一道澄亮如惊虹的剑光照亮夜空,而下一刻,一个面容犹自凝在惊恐的表情的头颅便飞了起来,身为金丹修士的魔灵,在谢世瑜面前,竟是没有一敌之力!
谢世瑜收剑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但谢世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闻水成没多久后,一个穿着鸦青色道袍的人却从远处缓缓走来,站在了魔灵无头的尸身前。
而在他的指间,则握着一个面容酷似魔灵的傀儡。
“你该醒了,魔灵。”
这一刻,血光大盛。
·
而在万里之外,在铺天盖地的金色火焰燃起的时候,断海城东南方深山中的阿婧又一次回首,望向西南方,怔怔出神。
嘿咻爬山的蓝昶讶异地瞧了阿婧一眼,道:“怎么了?”
平时的阿婧,可不会像这样屡屡出神!
阿婧漂亮的眉毛轻轻蹙起,抬起手来,若有所思:“热……”
蓝昶疑惑道:“热?”
阿婧抬起手来,皎洁的月色透过她的指尖,透过她的身体,并未有丝毫地停留,但却偏偏将她映得如同月中仙子一般。
阿婧望着自己的手,似是能够瞧见自己身体内隐隐流动的金红色脉络,但在她眨了眨眼后,那金红却又消失不见。
“很热……”
很热,但也很温暖。
而这样的暖意并非来自于手,而是来自于全身的每一处。
但,这又是什么呢?
阿婧不解,思衬半晌后,到底还是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向着那只被称作“毕方”的鸟巢前进。
当阿婧蓝昶两人越是靠近毕方的巢穴后,他们就越发感到了热。
阿婧还好,作为灵魂的她已经不再惧怕高温了,但蓝昶却有点惨,惨到汗如雨下都不足以形容他了。
阿婧瞧见这一幕,心中有些迟疑,想要叫蓝昶在这里停下,她自己一人进去看看,顺便把那只鸟捉来给他就好。
可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本来有些打退堂鼓的蓝昶反倒激动起来,咬牙切齿地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能够撑到最后!
阿婧拗不过蓝昶,到底还是继续前进了。
而令两人松了口气的是,在经过最热的那一段距离后,那几乎要将人烤熟的温度竟又渐渐低了下来。
但这却并非好事,因为当两人离毕方巢穴仅有千米之遥时,蓝昶已经是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远处感受到这里的气息时,分明没有这股寒气的,甚至于当阿婧站在毕方的巢穴前时,都不曾感到那股寒气的来源!
要知道,毕方所代表着的,可是火神!
而这居于断海城东南的“毕方”虽非上古火鸟,可是它能被冠以毕方之名,其居住的地方定然也是有着极高的温度的。
可是……这里为何却是这般地冷?
阿婧心中犹豫不定,到底还是说服了年少气盛的蓝昶,叫他往回走些,自己一人前去查探究竟。
蓝昶无奈,纵然心里万般不肯不服气,可到底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于是也只能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瞧阿婧,一脸的依依不舍。
阿婧摇头失笑,也不理会蓝昶,一人独自向前。
而就像阿婧想的那样,当她越靠近毕方的巢穴后,那里竟然就越发地冷,最后当阿婧来到被一个厚厚的冰层所覆盖着的洞穴的面前时,阿婧心中顿时明白,她应当是已经找到了最冷的哪一处地方、也相当于这股寒气的源头了。
阿婧没有过多迟疑,径直向前飘去,魂体轻易地穿过了厚厚的冰层和石门。
而下一刻,一个朴实无华的石洞和一具石棺,就这样出现在了阿婧的面前。
阿婧在周围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会散发出这样的冰寒,而阿婧也能够看出,这洞穴内的冰层,应该是被寒气影响后凝聚的,而非是因为有了这冰层,而导致那逼人寒气。
既然如此,那么那寒气究竟从何而来?
阿婧顿了顿,目光终于投向了洞穴正中间的那具石棺。
在这样低的温度下,周遭都已经凝出了厚厚的冰层,可这具石棺却不知怎的,反倒没有那样的厚重冰层。
——这里面又是什么?
阿婧这样想着,而她也没有多做思考,更没有考虑是否会对死人不敬什么的,就这样凝出部分实体,伸手推开了石棺的盖子。
石棺的盖子一滑,轻而易举地就被阿婧推开了。
而当石棺彻底滑开,在阿婧面前露出石棺里头的人的真容后,阿婧却蓦然睁大了眼,呆在了原地。
——这是……
阿婧呆呆地看着石棺里的人,忍不住伸手拂向了那人的脸。
——这个人是……
可就在阿婧触碰到那人的前一刻,一声凄厉的鸟鸣声响彻了整座山。
下一刻,火焰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