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那几只白瓷娃娃的下落,方容想找,却也不是太容易的事儿,毕竟根本不知道施怀土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东西给别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个人,拿走了一半的娃娃。
许薇姝本来想把那些娃娃碎片都扔了,可一想到这东西是她那个爹亲自动手烧制而成,就不知不觉把东西拣起来塞到荷包里面,偷偷摸摸藏自己箱子底下了。
门外叽叽喳喳,许薇姝探头一看,两个丫头追着一只金毛小猴子四处乱窜。
许薇姝失笑,端着窗台上的小熏炉递出去:“试试这个,里面加了我调的香,小猴子或许会喜欢。”
果然很管用,丫头拿着香追了小猴子一会儿,它就老老实实地自己凑过来,让丫头抓着它去洗澡。
这些东西身上都是虱子,听说连几个下人都被传上,还得用药粉去杀虫。
许薇姝瞧着丫头凶神恶煞地抓猴子走人,也不阻拦,笑着去换了身衣服,叫车出门。
今天要去给施怀土守灵。
她一路若有所思地出去,方容坐在假山旁的大青石上,看着她走。
“美吗?”袁琦笑问。
“……美啊!”
方容点头。
“喜欢吗?”
“很喜欢。”世上谁不喜爱美人,且又是个他最中意的那种美人。
方容叹气:“若是现在海清河晏,若是我没看见那么多的颠沛流离,也许……”
也许他会高高兴兴地娶了这个姑娘,随随便便做一个逍遥王,无论未来哪个叔叔,或者哪个哥哥当了皇帝。大不了有点儿勾心斗角,可他总能护住自己人。
他会好好地保养身体,会努力活得更长久。会拥有和世上大部分人一样,平淡的幸福。
方容忍不住笑起来。慢慢站起身,冲袁琦道:“去吧,我要知道剩下的瓷娃娃都在什么地方。”
施家
一片素白。
许薇姝给施怀土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祝祷,真心实意。
父亲、母亲若有灵,请原谅他。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节哀。”睁开眼睛。低声劝慰跪坐在灵堂里的施夫人,施家一双儿女都在。
施荣这一次,真不必因为自己的未婚夫烦恼,她至少要为父亲守孝三年,对方也不一定还会等她。
许薇姝第一次见到施荣,她长得很像她的父亲,五官十分相似,只是更秀丽一些。
这会儿,女孩子整个人都属于懵懵懂懂的状态,跪坐在郑先生身边。微微颤抖。
许薇姝皱了皱眉,按照人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来看,施荣和这位郑先生未免太近了一点儿。那是种依恋的姿态,像是情人,也像是依靠父兄的感觉。
郑先生瘦了一大圈儿。
施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办,办丧事更是他尽心尽力,施夫人自从丈夫死去,就一下子病了,她那个表哥施丘然也昏昏沉沉,根本担不起事。若不是有这个人撑着,施家现在恐怕早就散了。
即便是如今。情况还是不好。
家里的下人都遣散,郑先生是自己掏钱。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月俸拿出来分给下人们,让他们不至于离开的太凄惨。
“夫人,您该喝药了。”
到了时间,郑先生把药端进来,跪下去捧到施夫人的嘴边,就这么端着,一直到夫人僵硬地回过神,把药都喝下去,才取了两枚蜜饯给她吃。
许薇姝看了,也觉得心酸。
郑先生一边照顾家里人,一边还要应付捕头的各种询问,顺便要操办着把丧事办完,还得卖了房子。
“卖房子?”
许薇姝一怔。
施夫人回过神,双目垂泪:“这里不能呆了,我们打算回娘家去。”
她娘家在文州,一家子也好照应一二,再说,这里是伤心地,不离开永远没办法开始新的生活。
“姝娘,你拿几件纪念品吧,不为别的,就为留个念想。”
许薇姝应了。
施夫人领着她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走,不像是要给许薇姝拿什么纪念品,到像是自己在回味以前的生活。
“家里最多的,还是阿土的古董字画,都不值钱,郑先生说,挑阿土喜欢的,都给他陪葬算了,我觉得也是,他生前就喜欢这些,死后带了去,也省得惦念。”
说着,夫人的眼泪又留下来。
书房里的古董字画都装了箱子,连许薇姝送的一盒子香也在,窗户旁边的熏香,还剩下大半截,施夫人伸手摸了摸,轻轻捧起来,包裹在手帕里。
许薇姝盯着看了几眼,心里忽然一跳。
“你看看这个。”
施夫人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小卷轴,打开让许薇姝看,里面是一幅画。
许薇姝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她父母,父亲高大英俊,母亲居然也能说一句高大英气,两个人颇有旗鼓相当的感觉。
施夫人眼里含着泪,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
“当年你舅舅给你爹娘画画,我看了就笑骂,你舅舅这什么脾气,把自家妹子画的跟个男人似的,太不像话。”
“很好看。”许薇姝到是满意。
施夫人怔了怔,也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好,做女人做到你母亲那样,人生也就圆满了。”
于是,许薇姝就收下这幅画,算是留个纪念。
“等你舅舅停灵一月,我们就运送棺木回家。”施夫人这会儿到显得稍稍坚强了一点儿,“哎,只担心阿荣和阿丘两个孩子,也不知未来如何!”
“一切都会好起来。”许薇姝握了握坠在腰带上的荷包,感觉到触及手指的冰冷,就转身离开,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扭头问,“舅母,我送的香,舅舅是不是很喜欢?我看好像只在他的书房点了。”
施夫人微笑点头,“他用了才睡得好,我们都没舍得用呢。”
做妻子的便是如此,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丈夫和儿女,古今一致。
许薇姝离开施家,回到驿站,袁琦和方容正说话,她一进门,两个人便闭口不谈。
方容招招手,道:“你们家瓷娃娃没找到,不过,有确切消息,不猜,你舅舅把东西给了谁?”
许薇姝有气无力地坐下,倒了杯茶水喝,长叹一声:“给了死人。”
袁琦瞪眼。
方容就笑了:“姝娘真是……我简直要以为你有读心秘术了。”
许薇姝却没力气和他开玩笑:“说说吧,还有什么应该让我知道的线索。”
其实能调查到的东西并不多,袁琦派人在明州追踪施怀土一个月以来的行踪,任何一点儿都不放弃,这才发现,施怀土居然和死去的两个盐商有交集。
三个人曾经在移月楼碰面。
施怀土可不是别人,他很少去移月楼那种地方,即便是去过几次,也是应某些官员的邀请,不去不行的那种,哪怕到了那里,依旧洁身自好,不招惹任何女子。
他妻子对他真心实意,并非没有道理,这个男人别说和古代的男人比,就是和现代的男人们相比,也一样算是个凤毛麟角的好男人了。
三个人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施怀土就拿着个木盒子出门,把东西交给了两个盐商。
袁琦又派人打听这两个盐商的行踪,他们就和冯侍郎接触过,冯侍郎最近又走官道驿站,送信去京城给毛家的大公子毛向,平平日里虽然没听过这两个人有什么交情,但毛公子常年在京城和江南往返,两个人在某个时间认识,一点儿都不奇怪。
“毛向的跟班跟衙门的捕快说,他们家公子来明州,是为了做一桩大买卖,还神神秘秘的,谁也没有告诉,只偶尔讲过两句,这桩生意要是做成了,他们毛家今后也就有了大靠山,连朝廷都别想轻易拿捏什么的。”
因为这话太大逆不道,小厮出了一身冷汗,记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他家公子一命呜呼,他回去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让捕快们一威逼,哪里还顾得上保密,一把鼻涕一把泪都给说了个干净。
方容和许薇姝半晌没说话。
许久,许薇姝才道:“这案子破起来似乎不难……”
只是,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绝不能曝光,不过,想必那个凶手就是死,也不会让它曝光。
时间徐徐而过,这日,正是施怀土的头七。
许薇姝,方容和袁琦,一起去施家,两个男人也换上了素净的衣裳。
去了施家,许薇姝没与施夫人见面,只是让下人把郑先生叫了出来。
郑先生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往日里他的打扮都很低调,今日同样是素服,腰上却悬了宝剑,通身气度不俗。
他和许薇姝一行人一碰面,就徐徐而笑,面上的光彩,让人想不注意也难。
许薇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而问道:“我记得,你和我舅舅一家子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
郑先生点头:“是,我算是看着小娘子和小郎君长大的。”
许薇姝半晌没说话,良久才唏嘘道:“见到你,我就忽然觉得你们那个无名组织特别恐怖。”
郑先生叹了口气,面上的笑容却不改,只是幽幽道:“别人可以这么想,但您,最好还是别这么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