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目绝对是没什么问题。
在整个大殷朝来说,许薇姝名下的铺子在账目上都属于特别严谨的那类。
虽然现下也有做假账的,可在现代管理制度之下,眼前这一票账房还没有进化到,能制作出让玉荷她们审核不出来的假账的地步。
不过,好些银钱在账面上有,属于店内的流动资金,可实际上却被挪用了去。
乔掌柜的儿子不知道从哪儿染上赌博的毛病,竟然越演越烈,胆子也越来越大,都敢挪动账上的资金了。
像多宝斋这类铺子,总需要为数不少的流动资金存在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现钱。
可这会儿账上都是空的,不出事到没什么,一出事就影响甚大,说不定连多宝斋的声誉都保不住。
对于商户来说,失去信誉就等于失去一切。
要知道,乔掌柜是真不在乎这些钱,不只是职业道德的问题,这笔钱虽然不是小数目,可他做好了工作,能拿到的好处,哪里是这么点儿钱能比的。
每个掌柜都有百分之十的份子,只要铺子的生意兴隆,那是长长久久的营生。
再加上老了主子给养老,病了主人家给看病,儿孙辈读书识字,也有主人家操心,他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主家,恨不得挖心掏肝,给主人卖命呢!
玉荷叹气:“掌柜也是太疏忽大意。”
这会儿那个倒霉的乔掌柜就跪在多宝斋的院子里反省,别人喊也喊不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许薇姝手底下的人,想要升为掌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乔掌柜既不是她培养的手下。也不是正经的家学出身,更不是洞箫山那一批的嫡系。
这位多年来全凭自己在算账方面还有些天赋,且吃苦耐劳,做事认真,比别人更努力,这才成功成了多宝斋的掌柜,深得主子们信任。考评优等。眼看就是马上退休,也能拿到最上等的退休金和各项奖励了,他正一门心思要报答主人家的提携扶住。结果就出了这种差错,多年努力付诸流水。
这会儿,乔掌柜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给吃了了事!
许薇姝看了看账目。
账目清晰,那位掌柜显然挺尽职尽责。只不过要说她制定的规则一点漏洞都没有也不大可能。
比如说掌柜他大儿子就是铺子里的账房先生。
另外一个账房,本来要担负起监督职责。结果却是他大儿子的发小,两个人的关系好的不行。
再好的规矩也要人来执行,用人出了问题,那就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好在也不是多么严重。
许薇姝就随手写了张条子。掌柜监管不严,扣三十个积分,再两个月工资。
不过他那个大儿子嘛。许薇姝处置起来,到有点儿犹豫。
玉荷也苦笑:“乔掌柜非要剁了他大小子的手。让店里伙计们拦了,我看他是动了真格的,不是故意玩苦肉计。”
乔掌柜是个老实人,和他儿子完全不同。
可他那个儿子,固然有一大堆的坏毛病,坏习惯,许薇姝看了阿生他们亲自送来的调查信息之后,居然还是觉得这个人渣勉强还能拯救一下。
首先,这是个孝子。虽然不是那种亲爹说什么就听什么,绝不敢有半分违逆的,可他是真心心疼他爹。
当初他们家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爹也病重,他去街上靠坑蒙拐骗赚钱给他爹治病,为此没少受苦。
第二点嘛,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好赌,在街上也没少做坏事,可还是挺有善心,挺重情义。
街上偷东西挑选的对象都属于富贵人家,也不会让对方伤筋动骨,得的钱偶尔看见可怜人,也会充充大方。
再说赌博,他自己赌了,却不许他的亲朋好友赌,有一回他发小跟去长见识,正好让他碰上,结果他就把他发小拎过去,好好展示了一回出千绝技,吓得他那发小从此远离赌场。
许薇姝看过资料,不觉笑道:“挺有意思一个人,就是没走了正路。”
他的所作所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属于应该扔进牢里劳动改造,改造完了,还有机会重新塑造成人形,不至于无药可救。
“高韩和袁琦不是正闲着,打算把家里的侍卫重新训练一遍?正好,让他也去。”
高韩是真心训练侍卫,袁琦想从侍卫里面挑选夜行人的人选,早来报备过,目前还真有点儿缺人手。
许薇姝想了想,直接开了一张罚单,罚款三万两白银,什么时候付完,什么时候消除档案污点,不想消除也行,将来退休待遇就要下降。
“告诉他,如果他能在袁琦和高韩手下受训三年,就能抵这笔罚款,当然,他也可以做别的来还,或者不还,他不还,就是他爹的事儿,看看他爹肯不肯还。”
玉荷:“……”
哪来的这种三万两白银的规矩!
看来回到京城,她家娘娘学会调皮啦!
话虽如此,玉荷还是让人把东西送了过去。
乔掌柜的儿子乔玉亮是真心吓了一跳,恨不得带着他爹逃走,问题是他爹恨不得为了主家肝脑涂地,根本就是个木头脑子,说什么都要还……
乔玉亮没办法,只好认下。
家里现在就他和他爹相依为命,他还能扔了他亲爹不成?
第二天,乔掌柜连东西都没让收拾,直接把他儿子的衣服都给扒了,只剩下一身粗布袍子,便将人轰出大门去。
不说乔玉亮进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一看就相当高大上的训练营地的时候,是怎么崩溃,又是怎么担心,许薇姝一时兴起完了,便把这事儿给忘记。
她不想忘也不行。
入主东宫的第二日,内府就派来教养嬷嬷给她讲解册封大典时的各种规矩。
许薇姝的记忆肯定没什么问题,本身的仪态那也是从小到大融入骨子里去,用不着特别强调。
可这次不同。
大殷朝以前都没进行过太孙还有太孙妃的册封仪式,一般情况下,太子去了,皇帝不乐意立其他儿子为太子,才会想着册封太孙。
想他们殷朝,还没有哪个太子能平平稳稳坐稳了位置,连带着儿孙受益。
所以这个就没了前例,礼部一帮官员们,还有宗室那边,都为了这套礼仪规范折腾了大半个月,皇帝这阵子又龟毛的厉害,心情阴阳不定的,大家干活更是战战兢兢,务求尽善尽美,不让万岁爷挑出毛病来。
以至于四个教导嬷嬷教导她礼仪的时候,总有点儿游移不定,今天这样,明天就有细微调整。
也就是许薇姝耐性十足,换了别人早气爆了。
方容比较早一点儿解脱,又折腾了十几日,一切就绪。
大典之日,终于到来。
到了正日子,太阳极好,钦天监早早就预测了万里无云的好时日。
听着前面传来的礼乐声,许薇姝也一身正装,按照规矩在东宫行礼。
从太阳初升,一直到太阳落下,大典终于结束,方容再次出现在东宫,已经一审威仪。
他当然还是老样子,但上上下下的宫人们面对他,却比以前的恭敬,更多了一种绝对的服从。
也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一样。
许薇姝自己过去,帮方容把沉重的冠冕摘下来,小心放好,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疲惫之外,居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显得有些麻木。
“累了?”
方容恍惚了一下,握住许薇姝的手,笑道:“有一点儿。”
不过,他明明累了,今夜却变得有点儿疯狂,纠缠着自家媳妇纠缠到天明,还是不肯睡,最后姝娘的身子骨再好,也有点儿承受不住,一巴掌把人打走,捂着被子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典之后又过了半月,就是许薇姝的册封典礼。
当年册封太子妃,其实准备时间更长,从下旨到举行大典,足足等了一年,
许薇姝现在算是加班加点,奈何时间紧凑,该准备的东西却一样都不能少。
太孙妃的大礼服不能只有一套吧?
还有当日佩戴的首饰,必须多备用几套,以供挑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事都涌过来。
这还算好的,再忙,许姑娘就是动动嘴,在所有差不多的礼服中选个自己中意的,闭着眼睛挑,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真到了大典当日,一套流程走完,许薇姝缓缓走上大殿,身心俱疲……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太和殿内竟然会有米粒大小的珍珠!
但许薇姝的脚步连停也没停一下,外人眼睛最尖的,恐怕也最多只觉得太孙妃的脚步有些轻盈。
终于,走到方容面前,由他亲自颁下金册宝典,双双携手坐在高位上,接受朝拜。
吐出口气,许薇姝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是木的,小腿僵硬,手臂完全不会动了。
只是,坐在这里,看底下的人都像蚂蚁一样渺小,这种感觉很奇妙。
“坐得太久,恐怕很容易生出俯瞰天下,一切都为我所有的感觉。”
许薇姝忍不住嘴角动了动,低声道。
方容面上端庄,低垂了眼角,轻声笑道:“还是姝娘适合这个位置,我……只觉得有些恐惧。”
恐惧?
许薇姝没太明白,也没有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