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可能打起来。
两个王爷可都是亲王,当年方容没当太孙之前也只是个郡王,亲王不轻封,整个大殷朝也就硕果仅存的五人而已。
而且除了睿王因为年纪小,是被万岁爷当儿子一样养大,所以还算有脸面,在大殷朝有些权势,其它的都很识趣,不过只做闲散王爷,就是万岁爷想用一用,也只肯担闲差,不能当重任。
像忠王和义王这样的,当然是亲王里最重要的人物,哪怕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们手底下的势力也依旧不小。
这两人要是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起来,怕是万岁爷也不会看重他们多年。
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还一块儿坐下来赏景,似乎对此次意外偶遇,并无意见,还挺高兴的。
只是说话总免不了不阴不阳,彼此的眼刀子一个劲飞。
周围的人都很自觉远远避开。
这俩人正互揭短处呢,真要听到三两句皇族秘辛,他们的脑袋掉不了,下面也要吃挂落。
外人看不出来,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远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剑拔弩张。
“那个消息是真是假?”
义王压低声音,面上虽然还是一派淡定,可是声音已经略微有些颤抖。
“江南那边果真传来消息,高文渊身边的四将,逃了肖泽和徐彻,徐彻竟然躲在羌国?”
最重要的不是两个人,而是高文渊临终的血书。
那血书绝不能面世。
当年的事情,要永远掩盖在那片鲜血染红的黄土地上。
忠王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小声道:“有线报,高泽在方容身边出没过。血书也许在他身上。”
这也不是确切的消息,但他们根本没办法冒险。
义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忠王说的都是真的,好半天才道:“那一年的事儿,你和我一样清楚,要怪只能怪高……文渊的势力太大,令人心下难安!”
哪怕现在。他提到此人。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
高文渊那是一尊神。
他当年镇守西南,真真正正的国之将帅,娶的乃是太后的幼女。比万岁爷小近二十岁的长乐公主,长乐公主乃是太后最疼爱的孩子,当年连皇帝也无法与她争宠。
许给高文渊之后,太后娘娘痛哭失声。哭了三天,恳求皇帝改变主意。
只是那时候。万岁爷急于拉拢十五岁参军,十六岁因为战功卓著,扶摇直上,成为将军。二十岁就名满天下的军神高文渊,硬是让公主远嫁。
当时正值属国延国自立,羌国趁火打劫。年年征战不休,高文渊打仗向来是身先士卒。哪怕做了元帅,坐镇中军,不敢轻易涉险时,也从不后退半步,再说,那会儿几乎是赌国运的战争了,失败亡国灭种也不是不可能,高文渊哪怕作为元帅,照样危险。
好好的公主,嫁给她就日日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大殷朝能有今日的稳固,高军神居功甚伟。
那一年,齐王谋反,高文渊大惊失色,请命去劝降,还愿意立下军令状,若不能让齐王撤军,情愿受死。
皇帝随了他的意,让他去了。
结果忠王却披头散发,痛哭流涕地来密报,说高将军乃是齐王的亲信,第一个便附逆,他恐怕不是去劝降,而是去襄助。
当时高家确是和齐王关系好,高文渊更是与那位惊才绝艳的少年王爷相交莫逆,铁打的交情。
再加上,高文渊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有些过了火,功高盖主,取死有道。
义王又连夜报信,都是说的齐王连下几城云云,还说他即将打到京城,领头的就是高文渊。
皇帝连夜奔逃,怒火三丈,下令剿灭高家,鸡犬不留。
却没想到,消息出错,都是误报。
高文渊确实陈述厉害,带着齐王让他看那些惨遭兵灾的老百姓们,又让他想想,一旦战火起,羌国和延国可愿意错过这么个好机会,大殷朝会不会就此易主,老百姓们要受蛮夷磋磨。
齐王显然也没想到,一介武夫的高将军,竟然还是个杰出的辩才,说白了,齐王他不够心狠手辣,做不成枭雄,又有一股子气劲,做不成俯首帖耳的奴才,以至于遭遇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局面,最后终究还是决定,不能让大殷朝再受兵火荼毒,于是放弃。
后来的情况很乱,连当事人恐怕都很难弄清楚心中所思所想。
皇帝容不下齐王,做了随口反悔的小人,甚至不惜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利用羌国灭杀齐王,连带着杀了高文渊。
他不能不让高文渊死。
高家满门已遭屠戮,要是那人回来,见到眼下的情形,岂能不愤怒?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别的心思!
忠王和义王是当事者,他们对这一切最是清楚,不过是朝中一帮做了错事的小人,越是做错,越是宁愿再错一次,也要把前面的错处遮盖过去。
别人也就算了。
高文渊乃是忠王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怕因为他是王爷,没正经地定下师徒名分,可说他一句欺师灭祖,他恐怕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忠王坐在亭子里,望着眼下繁花似锦的春光。
“我的确想要那个位置,可这么多年过去,我是宁愿不要那个位置,也不能再让,再让……”
再让他卑劣的一面露出来,要是当年的事情揭发,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身份,地位,名利权势,还有家,什么都没了。
忠王在军中能有现在的名望,恐怕还要多亏了有当年高将军的面子。
再者,他收容夜行人中很大一部分,这些人恐怕大多也是因为旧主齐王的关系才对他高看一眼,愿意效命。
义王叹气:“我们斗了这么多年,眼下却要联手行动才好……别的不说,恐怕方容那人,是绝不能容他。”
即便不为过去,只为现在,他们辛辛苦苦斗倒了太子,又相争多年,总不愿意让方容渔翁得利。
只是不知道,方容竟然和高泽扯上关系,究竟是只因为想要利用齐王旧部,给自己二人找麻烦,还是另有原因?
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结果只有一个,非胜即败。
太阳西斜。
义王抖了抖衣袖,先行下山,他一走,山下好些客人才觉得头顶上的天空变得湛蓝。
两位王爷意外相逢,还坐在一块儿赏花,就是杀气纵横,让春日也如寒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宫里都听说了几句,皇帝也知道,心情居然变好了一点儿。
两个儿子还有理智,能保持自己的风度,没做出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总归不错。
方容的心情却有一点儿复杂。
这日天色不错,花园里一些比较名贵,香气宜人的花卉让许薇姝折了些送去给她那几个学生。
自家教出来的孩子有出息,科举高中,当然是件开心事,奈何她如今轻易不能离宫,想要亲自见一见人,给予祝贺也难。
虽然大殷朝的后妃们比前朝幸运得多,宫外也不是不能去。
早些年京城好多花园子,像春合苑之类,就经常招待妃嫔主子,还攀比成性。
可到底不自由,她也不能出去玩,整日除了操劳各种杂事,就是盯着方容让他按时睡觉吃饭,至于吃药,这两天已经停了大部分,只是吃些温补的而已。
那些个药物,即便灌进去,虽然让方容没胃口之外,也无甚大作用,一帮御医开了一堆太平方,不过彰显万岁爷疼爱皇孙而已。
外人到都觉得方容的身体恐怕没什么大碍,要不然,万岁爷也不会如此中意他。
哪个皇帝会选个病秧子当继承人?
今天难得清闲,方容带着袁琦去骑马了,说是骑马,外人信,但眼下许薇姝到觉得,怕是又折腾什么阴谋诡计呢。
她也管不了,想了想,既然没什么事儿,就帮学生们准备点儿东西。
“这几盆,连带着我收拾的文房四宝,还有那几本书,都捎带出去给卢玉衡,让他分分。”这阵子他们参加文会,不带几盆好花附庸风雅,就显得土气。
靖州出来的几个,和那些士子交际时,容易让人小瞧。
东宫里现在都是许薇姝做主,淘换些好东西给自家学生,也算尽尽心意。
许薇姝又叮嘱了几句,既然决定入朝为官,过几日殿试,让他们拿出本事来,在文才方面或有不足,却能用经验来比,这两天多和京城士子交往,人脉还是挺重要。
方容每次回来都很晚,许薇姝也不能替他们走走后门,问问方容殿试方面要注意些什么。
这些皇子皇孙,整日都琢磨那位万岁爷,肯定知道对方中意什么样的人才。
要是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他们恐怕不是早就化为白骨,就是小透明,根本没得过重视。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叮嘱,方容那人比她心细,该交代的,怕早就交代过。
一转眼,殿试之日就到了。
万岁爷为此还多吃了一粒丹药,生怕精力不足。
许薇姝也有些挂心,这还是她头一次盯着自己的学生科举取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