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摇摇晃晃的,芙蓉又快要睡着了,想着上午发生的事,使劲的撑着眼皮,家门口那条巷子太窄小了,怕几个人抬着轿子过不去,芙蓉便让他们停轿,抱着葫芦下来往家走。
葫芦在芙蓉怀里直弹腿:“我还没有坐够呢,我还没有坐够呢。”芙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把咱家房子卖了买个花轿给你坐吧?”
葫芦仰着脸,努力瞅着芙蓉,天黑了,也瞅不清楚,只是咧着嘴欢呼:“好哎,好哎。”
芙蓉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败家玩意,把房子卖了,咱们得跟王婶子家的羊住一块去。”
葫芦想想羊圈里那些味儿,便撇着嘴不做声了,走了两步,芙蓉突然觉得不对劲,想了想,是了,去的时候,是自己加葫芦加小狗,回来的时候,俩人回来了,小狗呢?怕是小狗颠簸了一天,也累了,还在轿子里睡着呢,于是火速的往回赶,一面喊着:“等等,等等,我家老四还在轿子呢。”
好在轿夫们还没走远,小狗老四有惊无险,打开轿帘,老四正趴在轿底睡着。
家门口有两个人影在晃悠,说是人影,因为每个人手里端着一截子蜡烛,远远看着,像是鬼火。
原来是王婶子发现芙蓉跟葫芦跑出去一天还没有回来,一直在担惊受怕,晚上做饭,还切着了手,怕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可上哪找去呢。于是吃过晚饭,便拉了杨老爷子站在门口等,见个人就问人家,看见芙蓉跟葫芦了没有,好不容易等来了,又是激动又是高兴的。搂过葫芦就哭起来:“这孩子,学人家坐啥轿子,我还以为抬不回来了呢。”
杨老爷子在暗处抽着烟锅子,蜡烛照着他黑青的脸,呆了半天,杨老爷子也没动一下,只是埋怨着:“这做媒都做到外镇去了?生意还怪好咧?给你多少喜钱?不要命了,人家要是把你们抬到山沟子里当什么大王夫人,你就不屁颠颠的去了。”
“老头子,孩子都回来了。你也别埋怨了。钱多钱少的都不重要,孩子平安就行,芙蓉。下回出远门,可记得跟婶儿说一声,要是出啥事,婶儿也好去找你。”王婶子苦口婆心的。直到芙蓉进了门,还在叮嘱:“晚上把门关牢一点。别让黄鼠狼什么的进去了。”
茶茶正趴在桌子上赶着绣活,白天里刘会教她绣梅花,学了一天,手也酸了,回来做好了晚饭,又开始练习了起来。
“姐。你不怕我们回不来么?”葫芦趴在茶茶对面,鼓着小嘴开始吹桌子上的蜡烛,吹来吹去也没吹灭。然后就踩到板凳上,气运丹田,“噗”的一声,蜡烛灭了,屋里一片黑暗。茶茶“啊”了一声,针刺进了手里。
“葫芦。你缺心眼吧,黑乎乎的,你吹蜡烛干什么?”芙蓉拍拍桌子。
“我就看看……能不能吹灭,没想到,真吹灭了,这蜡烛……不经吹。”葫芦一脸的委屈。
芙蓉摸黑去找了火,把蜡烛点着,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盘子葱花炒鸡蛋,一盘子炒胡萝卜条,还有两碗米粥。
芙蓉早就饿的只剩下喘气的劲儿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端起米粥就开始吃饭,葫芦直接筷子也不要了,趁芙蓉不注意,伸手就去捏胡萝卜条,又怕芙蓉责怪,就把头伸到拳头下面,偷偷的吃起了胡萝卜。
“要吃就好好吃,干嘛还得仰着脸偷吃。”芙蓉嘟囔了一句。反正都饿坏了,还要什么筷子,碗的,管他是用手抓还是端着盘子往嘴里倒,芙蓉也不介意了。
葫芦一听,以更快的速度把胡萝卜条捏在手心里,茶茶的刀工还不行,切的胡萝卜条有小手指粗,怕不熟,还加了一点水炖的,做菜最怕的就是中间加冷水,这样味道就会冲进了汤汁里,且菜的口感就变硬了,葫芦也顾不得去品这菜都是什么味儿,吃到肚子里最重要。
“姐,我就知道,你跟葫芦没事。”茶茶停下手里的活,吸允了一下手指:“姐去县里卖蘑菇都没有事,去一趟隔壁镇,更不会有事了。”
茶茶平时挺敏感,没想到关键时候,还能这么平静,看王婶子急的那样儿,芙蓉还以为茶茶要坐在屋里急的抹眼泪了呢。
吃完饭,碗还没洗,葫芦就急急忙忙的道:“姐,咱去睡觉吧,天黑了。”
“恩,你先去睡吧,我洗了碗就去睡。”芙蓉道。
葫芦跑到了床前,又退了回来,搓着手道:“姐,我跟你们一块去睡。”
“为啥?”
“床太凉了,我不想暖被窝。”葫芦呵了呵小手,指了指床,好吧,葫芦的智商果然有明显的进步,去年把他扔床上就知道睡觉,今年还知道分辨被窝是冷的还是热的,芙蓉擦擦手,按住他脱了衣裳,就给他扔进了被窝里,葫芦缩成个球状咧着嘴:“姐,被窝冷,为啥就我一个人在被窝?”
“那你出来吧。”芙蓉挑着灯花,看也不看葫芦。
“可是我的衣裳,都脱掉拉。”葫芦不满起来,乜斜着眼看着芙蓉,哪有这样当姐的,把弟弟的衣裳脱了,还让弟弟暖被窝。
“别挑三捡四的了,过了这个冬天,等到天暖和的时候,你又大了一岁,到时候,就得在西屋里支个床,你一个人,睡到西屋里去。”芙蓉把葫芦往被窝里按了按。葫芦也不明白为啥要让他睡西屋里去,只是困的很,说着话的功夫,就眯眼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芙蓉全身酸麻,坐轿子的后遗症也出来了,葫芦一早起来,先去收了鸡蛋,然后就搬了个板凳坐在堂屋门口:“哎呦,哎呦。”
奇怪,按照葫芦的习惯,都是早起先收鸡蛋,然后坐在门槛子上逗小狗老四,怎么今天还搬了个板凳坐?
“姐,屁股疼死了。”葫芦撇撇嘴:“肚子饿,快上早饭。”
又不是皇上,哪能想吃早饭就吃的,芙蓉下了厨房,做了一盘子粉条汇猪肉片,另外烧了一锅小米粥,急匆匆的扒拉完了,手里拿半个馒头就走,葫芦一看芙蓉要走,以为她又要去隔壁镇上,还会有轿子坐,就扔下筷子揉着屁股道:“姐,带上我呗。”
芙蓉当然不会带他了,这回是去县里送蘑菇,哪里还能带一个小孩子的。
这回的蘑菇,比上回少了一些,虽说装了一篮子,但是平平的,芙蓉拿布挡了一下,挎着就赶路了。王婶子从家里拿出来一块熏肉道:“芙蓉,把这熏肉给杨波带县里去,他在那的伙食也不知道好不好,这熏肉,是我做了一个多月才成的,一会儿给你家一块,这块呢,就让杨波去做了吃,炒辣椒也行,炒酸豆角也行,让他换换口味。”
芙蓉接过熏肉,一路上都没看明白,为何猪肉那么的软,而这熏肉,不但黑,而且硬,就像是冬天的鱼,扔在雪地里,冻了一夜似的,摸着都硌手,拿在手里,像是拿了一块砖头,不过闻着倒是很香,有点像两广的腊肉,芙蓉把篮子里的蘑菇挪了个空当出来,把熏肉给塞了进去,又拿布围上,才去河边赶船。
天冷的缘故,大早上除了做生意的小摊贩,出来逛的人并不是很多,芙蓉轻易就找到了杨波所在的酒楼,远远的见几个人围着酒楼嚷嚷,过去一看,原来是几个脸生的人,把另一个人夹在中间,弄的跟一夹心饼干似的,嘴里说着:“让你去做,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为啥不去?”
“我们府上做什么菜式的没有,你这水平,能让你去,你还不愿意,找打呢吧?”
掌柜的靠在门边,急的直拿白毛巾抹汗,见芙蓉来了,便迎了上来:“芙蓉,你可来了,哎呦,急死人了。”
“出啥事了,掌柜的?铺子里的蘑菇不够了?我这篮子里的蘑菇,怕是没有以前多,蘑菇快过季了,家里种出来的没那么多了。”芙蓉一面说着,一面掀着篮子里的布问:“杨波呢?又买菜去了?”
“要是去买菜了就好了。”掌柜的拍拍手,指了指那几个人,芙蓉凑过去一看,原来中间夹的那人,正是杨波,只是戴着酒楼伙计的帽子,芙蓉硬是没认出来。
“我说了,我手艺还不精,学的东西还浅显的很,县太爷的府里,就像你们说的,好厨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去呢,我不愿意去。”杨波还在反抗。
有个人劈头给了杨波一巴掌:“跟你说不明白了是吧?扯了一个时辰的闲话了,好心让你去,你就是不去是吧,今天爷把话放这,就是把你打晕了,打死了,抬着你,也得给县老爷府上抬去。”
芙蓉怒火攻心,女汗子附体,当即手心发痒,到处找东西,酒楼门口除了石雕像,哪有别的东西,低头一看,篮子里的熏肉映入眼帘,当即提起熏肉,对着那人脑袋后面就来了一下:“你把他打晕了,打死了,试一试,本姑娘先用这肉疙瘩敲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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