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芙蓉熟悉而又陌生。就好像做了一个无比生动的梦,突然的醒了,却又无从记忆,她连忙抬起头,想去细细打量那人,却发现眼前除了丝丝缕缕的阳光,斑驳厚重的树影,别的,什么也瞧不清了。
“什么时候进宫的,也不通知一声,若不是在这里遇见,你还打算躲着我不成?”那人笑。
芙蓉揉揉眼睛,躲避了太阳炽热的光线,再细看时,却是皇上。
皇上穿明黄色双龙盘云袍子,团花纹福字马甲,脚上是一双元宝纹高底的靴子,此时他正兴致勃勃的看着芙蓉,就像在观察一件好玩的物件。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太监宫女,太监们或是拿着拂尘,或是挑着沉香,一个个站在几步开外,而小宫女或是举着团扇,或是端着香炉,一声不吭的站在太监们身边。
青儿也曾是宫中的奴婢,见此情形,知道路遇皇上,早已屈身下跪在路基边。
葫芦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这会儿他已垂手立在树荫下,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见芙蓉站在那儿傻傻的,葫芦便冲她挤眼睛,一直挤的眼睛都酸了,见芙蓉还是傻傻的,便小声道:“大姐……见了皇上,你应该行礼。”
是了,见了皇上是应该行礼的,在宫外自由惯了,就像散养在田间的羊,芙蓉早把皇上这个人忘在九霄云外,也忘记见了皇上要行大礼了,经由葫芦提醒,她迅速的弯腰,低头,双手一福:“皇上万福。”
她手中本来抱着木箱。箱里是茶茶送给她的衣裳以及一些琐碎之物,她行礼的时候,基本把这木箱给忘记了,一时之间,木箱掉到了地上,准确的说,木箱掉到了皇上脚上。皇上那双金贵的。元宝纹高底靴子,差点儿被砸扁了,皇上不禁“哎呦”了一声:“白芙蓉。你跟朕有什么新仇旧恨……你……见了朕就要行凶……朕可是好心好意跟你说话……”
一听到“行凶”二字,皇上身后的太监宫女都紧张起来。皇上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一面弯腰捡起木箱。拍拍上头的尘土,双手递给芙蓉道:“抱好你的木箱。见了朕有这么激动么?还是害怕了?吓的木箱都掉了?”
“皇上……我……”
皇上或许是有意缓和气氛,他笑着指了指芙蓉腰间的布口袋:“你那口袋里装的是薄荷粉吧,嗯,味道不错。很清新,你把这薄荷粉送给朕吧,朕就原谅你了。”
“不……行。”
“我说芙蓉……”皇上笑了笑:“朕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人敢不给的,你吃了豹子胆了?”
“皇上。你要别的东西,是可以的,但这薄荷粉,真的不能给你……真的……”芙蓉有些难为情,这薄荷粉,是为了掩盖瓶中东西的味道,所以她才随身带着,若给了皇上,那就多有不便了。
皇上又笑了笑:“好了好了,怎么多日不见,你也变的小气起来,不就是一口袋薄荷粉么,朕宫里多的是,朕不过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倒当真起来,瞧把你吓的。”
皇上煞有介事的跟芙蓉攀谈,芙蓉心中有事,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一时有小太监来找皇上,说是上书房里,几位大人在等着议事呢,皇上听了,便对芙蓉说道:“朕还有公务,你且回去吧,以后进宫瞧远妃,顺便也去朕那里坐坐……朕许久不出宫,也甚是想念……宫外的风俗人情呢。”
“皇上……”芙蓉见皇上要走,便叫了一声。
“嗯?有事?”
“有……事。”
“那你说吧。”皇上搓着手,温和的看着芙蓉。
芙蓉看看皇上身后跟的太监宫女,又看看葫芦跟青儿,欲言又止。
皇上自然明白,便吩咐众人都退后些,一直退到几丈开外了,皇上才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他们是听不见的,即使听见了,他们也不敢乱说的。”
“我只是想问一问……关于……”
“你想问关于你相公的事?”
“皇上英明。”
“不用拍朕的马屁。”皇上笑着道:“这些天,你替苏畅担忧不少吧,朕隐隐约约听葫芦说,最近苏府好像也并不太平……苏畅不在府中,你这个苏少奶奶,自然多担待了不少吧?”
“我既然是苏府的少奶奶,为苏府的事忙碌是应该的,但皇上……我相公……苏畅他真的没有谋反之意,更不会有残害皇上之心,还求皇上明鉴……”
皇上低头想了想,摆弄着腰间的黄绦带玉佩道:“朕也知道,苏畅他忠心耿耿……他没有谋反之意,也没有残害朕的意思,不然,朕还能稳稳当当站在这儿跟你说话吗?朕对他,可从未防备的。”
“既然皇上这样说,那为何……苏畅还被关押在大牢里?”
“这……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不必知道。”
“皇上。”芙蓉向前一步,紧盯着皇上的眼睛:“皇上为什么不肯放苏畅回府?”
“莫说朕不肯放他回府。”皇上叹了口气:“即使朕现在愿意放他回府,苏畅他也未必肯回去,苏畅现在在大牢里,日子过的还不错,大鱼大肉,从不间断,你不必挂心。”
“可是……”
“好了,朕还有事,此事就暂且这样吧。朕说了你不必挂心,你便把心放在肚子里。”皇上伸手拍了拍芙蓉的肩膀,又觉得不妥,便笑了笑,收了手,带着太监宫女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
芙蓉百思不得其解,她站在青石小道上,怀中抱着那个木箱子,眉头皱成了一团。
“大姐,你又拿苏姐夫的事来烦皇上了。”葫芦揪着芙蓉的衣袖往前拉:“苏姐夫可是在坐牢呢,你敢替苏姐夫求情,皇上生气了,会……咔嚓的。”葫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怎么听见我跟皇上说什么?”芙蓉白了他一眼。
“我的耳朵长,这是人人皆知的。再说,我最爱偷听了,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已听见了。不过大姐,苏姐夫忠心啊,苏姐夫没有害皇上的意思啊,这些话,二姐在宫中,不知跟皇上说了多少遍了。你就不必再提了,反正,苏姐夫也不会被放出来的。”葫芦叹了口气:“我看苏姐夫这辈子跟牢房有缘。”
芙蓉拍了拍他的头:“你懂什么。”
出了宫门,三个人一前一后往家去,芙蓉猛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来盯着葫芦。
葫芦吓的向后直蹦:“大姐,你直勾勾的盯着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你不是耳朵长吗?我在宫中跟你二姐说的那些话,你有没有都听见?”芙蓉有些担心,葫芦的嘴一向不严实,她跟茶茶密谋的事,若被葫芦听去,保不准他会泄漏风声。
葫芦显的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屑:“你真是太小看我了,就你们女人间的话题,我才没空听。你们不过是聊一些胭脂水粉的事。”
芙蓉松了一口气。木箱里的东西有些沉重,压的她胳膊有些酸了,她便把木箱递给葫芦抱着。
一时回了苏府,本想安安静静的先回房间,不料却发现中堂廊下,宁夫人穿着凤仙花蓝裙靠在躺椅上眯眼养神。
芙蓉装作没看见她,不料宁夫人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她眼角的余光乜斜着芙蓉,嘴上说着:“少奶奶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了?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么?”
芙蓉只得停住。
葫芦冷哼了一声,紧紧的抱着木箱:“怎么今儿老妖婆在当门神?”
宁夫人显然看到了木箱:“那是什么要紧东西,值得白家少爷抱的那样紧?箱子倒是精巧,上头的花纹也好看着呢。不如打开让我瞧瞧?”
芙蓉心里一紧,那木箱里装的,除了茶茶给的衣裳,还有太医给的粉末。这些粉末,万万不能被宁夫人看到。她有意掩饰:“不过是几件衣裳,没什么好看的。”
“我不过是想看看,怎么,这小小的要求少奶奶都不答应?”
正好苏老爷怀中抱着几枝月季花走过来,听到几个人说话,便笑着将月季花交给宁夫人,一面擦了手道:“花开的这样好,你娘在偏房里躺着也怪闷的,我就让下人抬了她出来透透气,大夫说了,再休息几日,你娘便可以走动了。芙蓉,那箱子里装的什么?你娘想看,便给她开开眼也好。”
芙蓉默不作声,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
葫芦不明所以,以为木箱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便“啪”的开了箱子,抱着箱子来到宁夫人面前,一手托着木箱,一面揪起罗衫裙给宁夫人看:“呐,这是裙子,认识吧?是好东西吧?宫里的娘娘赏的,可惜,没你的份儿。”说着,他又去拿另一件衣裳,他有意在宁夫人面前炫耀,眼瞧着衣裳之下的粉末就要现行,芙蓉忙看了青儿一眼,青儿会意,赶紧上前去,“啪”的一声合上了木箱,然后将木箱抱在怀中:“这些衣裳,是远妃娘娘赏的,说是给少奶奶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不好随便给人看的。”(未完待续)